本帖最后由 覆盆子 于 2015-5-16 08:52 编辑
我万万没想到我能再次与这儿结缘,在这里,那时有条小道,穿丘陵,过山道,弯弯曲曲,层层叠叠,一条条绿色的田梗,如密而有序的网线,映衬着水田,分隔着山野,是一个如诗如画般的美丽小乡村。记得水田间还有座不大的小山包,山包脚下便是那条清澈见底的龙眠河水。一汪河水除了小虾,还有很多灰色的长满斑点的小河鱼。曾记否?那个青涩的少女就坐河岸边看天,看地,看鱼,看虾,还看蜂飞蝶舞,看打鱼人撒下大网,起网后鱼虾在网中跳舞。 那是我15岁那年,在学校活蹦乱跳的我竟然不知不觉间生了一场很离奇很特别很莫名其妙的病,想想那天我都做了啥?学校在搞文艺宣传,中午还和同学玲对了台词,课间还打过乒乓球,还和男生一起抢过篮球。可是,就这样的一个少年,好好的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竟然说话越来越不利索了。傍晚回家时分,已说不成一句话了。在县医院呆了两天也查不出病因来,还竟然站不起来了,医院叫家人赶快转院,正当家人准备去合肥医院时,我的舅舅说城边有个很神奇的医生,要不去那里试试? 记得当时我很清醒,看着父亲背我走进舅说的那个诊所,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还是一个“赤脚医生”,那里已住着十几个患者,而这十几个患者全都是精神病人,大哥看到这个样子,心中一定是有所怀疑的,这里哪能给人治病呢? 父亲一而再地问医生,希望能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是问了他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胡子拉碴瘦长的木讷人,问上脸也回不了一句话的。也许那时候人都命贱,自然没有现代人这么金贵,治不好大不了就认命吧。就这样,姐姐陪着我住了下来,每天吃中药,扎针。说来也怪,我竟然一天天的好起来,不到两月我就完全康复出院了。要知道他可是半道出道的家伙,只不过他在打成右派坐牢时,受了一同坐牢另一老右派分子的一丁点的点拔而已,老右派看自己出去可能无望,就把自己的医书给了他。他为我看病完全照着葫芦画瓢,一边翻那本厚厚的医书,一边给我找穴位针灸,完全拿我当试验品,治好我那就是一个“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在现在的人看来那是极不可想象的事情,正因为他的胆大妄为才彻底拯救了我。后来的某天,我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报道,说是上海某一家大医院也治好了与我患同样病的女孩,不过人家还上了头条,可见,当时即便我转到合肥医院,即便命保住了,肯定也是残疾人一个。 当时来找他看病的大都是慕名而来,有不少是来自大城市的患者,记得有个上海的女患者,比我大不了两岁,长的人高马大,不像中学生,因为失恋精神错乱,是她妈妈陪她过来的,来了还打人,我姐给我盛饭,她夺过去就吃,有个小细节印象特深:医生给她拿脉后,他对她母亲说了几句就让这位母亲面露喜色,那母亲拿出张大医院的诊断书给我姐姐看,说是跟诊断书上说的一模一样。这里多个患者都是用绳子绑着来的,绑着吃药,绑着针灸,全都治好了回去。桐中里一个体育老师的儿子,精神出了问题,跑了无数家大医院,最后还是到了这里才完全治好的。那时在这里,只有我这一个患者是头脑清醒的人。也不知他在打成右派之前做什么工作,肯定不是做医生。我只知道他是北京某高校出来的高材生,因他那在上海的父亲影响被错打成右派的。打成右派后坐了两年牢,后下放到这里进行劳动改造。村里看他治病还有两下子,就在村部办了个诊所,让他给人看病,却不给他半分钱工资。我去过他家,看到三个小孩挤在两间又矮又破的房子里,端着碗吃南瓜粥。治好我后,父亲帮他盖了三间大瓦房,盖房子木料全是我父亲自己拉到他家去的。 我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每餐除了喝那碗苦药难受外,针灸好像也不怎么痛苦,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也许看多了太多的苦难家庭,也许是岁月的青涩,日子并不觉得有多么苦涩,诊所左边就有排大杨柳树,柳下是池塘,池塘有荷,“荷下才露尖尖角”。每天,我就坐在塘边、小河边看那位捕鱼人,撑着两根长长的竹棍子,棍子下连着一张大网,用力抛出去撒网捕鱼,很是有趣。 病好后,那人有意向收我为徒,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家人若能果断地让我跟他学个医,这世界保不准多个神医,少个庸人教书匠,该有多好多美的事啊!我至今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当年不让我留下来。离开那里时,他一再嘱咐父亲:把她送到学校吧,可别让她辍学了。 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月,这才回到学校。班主任也就在那个星期的某一日傍晚还特地上了我家一趟,兴奋地告诉家人:还好,没孬!当天那堂数学课上,黑板上的那道证明题,问班上好多人都没做出最后才问的我,记得班主任当时兴奋地说话也嗑巴了。 不久,就听说他就平了反,到一所高中教英语去了,听说,教书也不咋样。再后来,又听说没等退休他就患上癌症走了。历史真会跟人开玩笑,如此医术却偏让他教什么书,不教书兴许就不会患上那种病,若还在,能挽救多少不幸的人啊?! 他老婆,一个大字也不识,我好像听他跟父亲唠叨过,他还说他的三个孩子读书挺笨的。在他儿子和女儿结婚时,他老婆曾多次上我家要木头,说是给她儿女打家具。 谁能想到,我把家竟然安到了这里,即便我不信命,也该信缘分,上苍让我跟这里一而再的结缘。只是时光之脚匆匆前行,红尘俗世早已侵蚀了这里的田园乡村。这里,除了缓缓流淌的龙眠河水仍然弹奏着欢快的乐章,再也寻踪不到它过去的半点踪影。只是,当年的河水很瘦,瘦得只有细细的一脉,那是多么不堪一握的瘦弱呀!河上既没有浪花,也没有旋涡,更没有惊涛拍岸,也无数座虹桥横卧,它曾是那么的安详,从不弄出一丝声响,就像一道无名的野水,即便有点荒凉,但却总是那般的清澈、自由和欢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