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尼尔山国家公园游记（下）

吴砺

                      瑞尼尔山国家公园游记（下）

                                        ——我的西雅图之旅

                         （三）

当车离开峡谷，向山上山坡上行驶时，路边的风景开始突变。路边森林部分树干变灰白，一下变得苍老，如同头发变灰白干枯了老人；山谷对面的山峦山岗，露出了铁矿石般的色彩，我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半黑色山体。

    这半黑、青蓝色的山谷对岸的绵延平伸山脉！

    当车爬上山坡转向180度，停在U型转弯处中间停车车上，从车中走出来，我第一感觉真正是惊呆了：“哦！世界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这不是在人间吧！这是不是真的到了天堂啊！”

我真的觉得平生第一次被一种景色惊艳惊呆了（其实我们一生有不少次这样的第一次）……这个转角观景点叫Sunrise Point，是锐角朝东的山体平台。

首先你会觉得这里天地亮得让你眼睛都几乎睁不开，路面也是白花花的晃眼，尤其是马路中间隔离带和路边的防护墙的不高石墙，就是白色的石灰石，那真的是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其次马路外侧不整齐排列的我第一次见到尖瘦黑绿色身材的松柏树，有一小半枯死，露出的人类骨骼一样白色的尖瘦的枯树干，在阳光中也白得耀眼，尤其它们混在它们还活着的同伴中，让人感觉到这里不像是在人间……

第三，我似乎没有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感到天地如此开阔视野。真的，坐在飞机上，你只能看到飞机一侧，而且浮在天空中，尽管你的目光看得很远，但你反而觉得大地变小了，世界变小了……若你登上一个最高山峰，环顾四周，你又有一种一览无余，“一览众山小”，同样的天地变小的感觉……若是你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那天地在远处贴在一起，天圆地圆的感觉，你还是因为一览无余，会觉得大地变小了，天空变低了的感觉……

然而，今天我在Sunrise Point看到的天地万物，只觉得天空是无穷，大地是无尽的……这个观景，点如一艘大地上巨型军舰尖角甲板，基本朝东微偏北、伸进两侧凹进去了峡谷之中，而两侧峡谷不太远不太近的对岸是与自己几乎等高的海拔两千米左右长卧的山峦，山谷也不太深——站在这里既不需仰视，也不需要俯视东面和南北两侧的山谷那边的山群，而且可以正视山谷存在，左侧北面谷底树丛中还有一个绿色水面小湖，，这又，放大了地面上巨大的空间感觉；回首西方，瑞尼尔山近圆锥型的白雪皑皑山顶，在马路平台前方偏南一侧，在蓝色的天空白色光芒般的薄而透明云气中，仿佛也只是高出山顶平台一些，可亲可爱，并不显得特别强势；而马路右侧，草黄色的山坡从这个角度来看，也只是一个温和的山包……

今天现在的天空没有成朵的云，只有透明的薄纱般云丝在天空中不规则的扯过几道，仿佛她们只是天空从敦煌莫高窟壁画中专门请来了飞天，正舞动着透明的云带，只是为衬托天空的美丽和迷人，还有还很悠闲……

我会说，这是我一生碰到的最好的观景点之一……或许是今天天气最特别，专为我到来而设计的——下次你到了这个观景点，若没有我这种感觉，千万别说我夸大其词或是骗人——你知道，任何一个点的景色，都是永远不会重复的，永远在变化的，况且我们看到的景色是不是极美，极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看景时自己的心情和心态——热恋中的恋人，看对方都是世界上最美的男人或女人——我要说，我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愉快的一刻之一，我看的景色肯定成为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美的风景之一……

这样说来，我无法肯定我说的美，多少是真实的，多少来自我的心情……

刘伟催我上车前行，说今天来得晚，我们得赶时间，到前面去。我估计我们在Sunrise Point观景点，拍照花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但我觉得自己仿佛过了漫长的很多世纪……今天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似乎是失灵了，而且结论相反得太多……

我们终于重新走进汽车，刘伟带着我们迎着前方瑞尼尔山雪峰方向前行。公路左边是山谷，只是我们感觉不明显，公路右边是平缓向上的半枯黄的草原风光山坡，上边稀稀的有黑绿色的有尖利树顶的细细的塔状松柏，它们一小撮一小撮与鲜艳的呢大军衣黄绿草坡面，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然而更大反差是道路前方阳光蓝天中雪山峰帽，与这黄色的草坡搭配，真是天上仙境与人间烟火气息放在一起了……

车在水平坡面公路上行驶，右边是己变黄的山坡渐渐变高一些草原风光，让我想起新疆天山天池边的山色，不过不同的是，这边山坡不像天山那样陡升，而是更像川北大草原上那些温和的山包上牧场，只是川北草原上好像一棵树都没有，但这是有稀稀的一丛一丛黑绿尖锐、树顶瘦长的松柏散落在坡面上；左前方则是大地上悬浮起雪白的圆弧状的瑞尼尔山圆帽子式的孤立的独峰；在雪峰与右边暖色草原风光山坡之间，有一段接近平台式稍高出前方公路铁矿色的梯形小山，而雪峰背景蓝色天幕中仍是那呈放射状的透明云气，公路上全是淡白色的阳光……世界上令人难以想象，真的还有这样的色彩绚丽的大气象的高山平台……

不一会儿，我们到达Sunrise停车场。一下车，我再次感受到了天高地旷的视觉冲击。站在这一片东西走向，地图上看半截竹子叶片状，约四分之一英里长停车场，你第一次感觉，今天地球上所有的灿烂阳光都来到了这里……

左前方也就是西南方向，瑞尼尔山小圆帽式的雪顶就在不远的地方，它与我们所站平台之间还有刚才提到过梯形铁矿石粉堆式的不高小山，那铁黑色小山仿佛是，要用来衬印雪峰的白色……

最奇怪的就是，前方的雪山形象一点都不高大威武，他仿佛是我们的一位弟兄，静静地看着我们到来——我们所站平台海拔1950米，而瑞尼尔山海拔高度为4342米，高出我们近2400米，地图上看离我们也不过六浬左右，可是我们只需平视他，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游客中心两幢木屋建筑与周围山色很和谐。回望西南方向，那边山谷那端山峦顶部与停车场平台几乎齐平，视觉中几乎可以忽略；只有北面和西北方的草原山坡上，枯黄的草色在阳光中灿烂抢眼……

我忽然觉得自己，正站在人间最大的一艘宇宙飞船的甲板上，这艘飞船正停泊在《圣经》中所述的天堂之中，正沐浴着天堂中无处不在的灿烂温暖的阳光……

                               （四）

刘伟从游客中心拿来一页黄色Sunrise游览导游图，计划我们前往Berkeley Park，约4.5公里的行程。他说，昨天这里下过一场小雪，所以今天这里空气特别透明。

刘伟从背包中拿出三顶宽大软边帽，让我们戴上，以挡住炽白的阳光。这帽子带上很神气，电视中美国大兵，常带这种牛仔风格的布帽子。

我们的路线似乎是一段大圆弧，先朝西北，再朝西南，终点位于游客中心差不多正西方向位置。

我们起始向上的步道台阶，是木板隔出的装有灰色的火山灰碎屑的长方格子。脱离两侧黄色草皮路面，走上一个无草面的半湿半干的小土坡，很快路右边即正北方向，出现一个浅边、约十米宽的小山口，山口那边是凹进去的一个大锅底状的充满着洪荒荒原气息，让你有完全不同的感觉的世界！

苍苍茫茫的山丘起伏的世界，天边的低平蓝色山峦上方，有一列低且厚的云卷长列，深远梦幻！在蓝色的天盖下，这山口中是一个独立的另一种世界：山口右侧前方，有泥绿色的两处岩石分化成粉末，形成平平的斜面。这个位置西北方向，正落在阳光的阴影中。

我在四川九寨沟和黄龙，见过峰顶岩石下方类似的堆粉斜平面，不过那里是灰白色的。看到它们，你会强烈的感受到冰雪的力量。左侧不高的圆锥小山山坡上，有黄绿色的草皮和稀稀的黑绿色的松树；山口谷底黄草皮上黑绿松树密集，而山口对面横过来不高山峦上，几乎都是黑绿松树挤满了坡面，黄色草皮反而变成了稀有点阵。显然这个方向坡面朝南，有充分阳光，而且它们比我站的山口高度低不少。

阳光盛照着山口内和山口前方的世界。近处黑绿，黄草绿，泥绿色，阴影；远处的山蓝色和云白色，天边的青白色，盆地上空老蓝色——既苍茫，荒凉，又生机盎然……阳光暖暖照着这片盆地，真的看不够，不想走。这种一侧凹下去的窄山背的小口山，我在杭州西湖龙井村周边的山中，见到过好几处——站到山口上，仿佛打开一个天洞，看到洞外的另一种天地和世界……

我们仍得前行……其实，我在这山口站立或许不到十分钟……

我们沿着这条朝南的山坡上宽约一米的土路，向西前行。这条小路导游图上标为Sourdough Ridge（拓荒者山脊），刚才山口下方被命名为Huckleberry Basin（哈克贝利盆地）。

我很喜欢走在这条土路上的感觉。这土是冻土解冻后半干半湿，但不粘鞋。阳光灿烂照在路上，路下方是黄草皮和黑绿的松柏，瑞尼尔山雪顶在更左的不远处。路右方坡面上有不多的杂树，吸引人眼球的是坡面上，有一两株紫红色伏在地面上脸盆大小的、我不知名字的植物；还有若干无皮枯干洁白的树干，大自然的骨架……

这一段山路路边上，左侧的树不多，有几处，有常规的松树几株挤在一起，在半潮的小路上，投下浓浓的树影；几株比人高无皮的挤在枯树；路边还有一株显然是修山路时挖出来的树根树桩……不过，就是这不多的几组路左边的树，给山道增添了浓烈的山门气息，反而让你对这几组每棵树都印象深刻，因为你透过这几组树，看瑞尼尔山雪峰和他周边远山，就像为风景做了天然的不可预测的天然画框或边框……

前行。朝山路的左边坡面下和前方看，风景如画。山坡下有另一个更低小山，黄草皮和黑绿色的我仅仅在瑞尼尔山上才看到的独特个性的松柏树，我突然觉得它们特别像细长尖利的木螺丝钉，倒立在地面上；再向前向北一点，是灰黑色的少许残雪的一座不高的山脊，更前方，自然是白色的瑞尼尔山峰顶，我这才注意到瑞尼尔山峰顶左边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更低的尖峰和一长列向东逐渐变低的雪脊山峰……最让惊异的是，瑞尼尔山峰帽上方左边一片向上放射状白色的云气……

也许你会说，你今天怎么会看得那么仔细。真的，如同初恋一样，我对这次行程细节都印象深刻啊……

前行。前面山坡上无树无草，一片碎石坡面。不过，路右侧是人工垒起的大半人高墙垛。我心生疑惑，这些石块是人工炸山的结果，还是自然形成的？

前方坡面小道，向下平缓伸展到一个荒凉的土质与石块混合的平台状山凹之中。

这前方一片空旷的微凹平台和平台前的低缓升起的山坡，无树，无草皮，只有稀稀分布的刚才提到的紫红色贴在如烧焦过的地面上的植物，它们如散落在海底的海星。荒凉，空旷。这是这个公园独立的另一种气象和风光。这么短的距离，天地的形象在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人精神振奋！

这里应当是一个风口，北风吹得树和普通绿草无法生存。这种红色植物要么是属于三个月快速生长的年生长的植物，或是叶内含有防冻剂的高耐寒植物……

有人用石头在土路两侧，垒出一米宽道路的边界。左前方黑色的焦土色的坡面断层的一小块凹面上，有一片几米尺寸的菱型残雪。这面朝北偏。

走在这一片半干半湿的不沾鞋的沙土上，总让我有一种亲切感。

北面的瑞尼尔山雪帽顶上空，稀稀的云气以山顶为中心向四周天空放射，它左边的白色半透明云气稍白和厚一点；这种放射状的薄云，使瑞尼尔山峰如一轮白色太阳，放射着白色光芒！让人惊艳不已！

不过，这样放射云气，一会消失，一会又重现了，只是分布的强度和形状不同……

附近有一片浅蓝色水面的，它是一边约二百米边长，一边约一百米边长的近似三角形，标名为Frozen Lake。这就是一个山凹中积了的融化的雪水的水坑。这里有十来个游客，有一名公园管理员，十分热闹。

这里，我无意中走出人行土路，被公园管理员提醒了一次。刘伟向我解释说，管理员说不要走出人行道，因为这里植被难以生长，一旦踩着，难以重生。

我们继续朝西一个山坡平台的侧面上的上行小道上行。这个小道地图上叫Wonderland Trail，中文应译为“仙境小道”。看来，不仅仅我觉得这里美……

走在这条侧边有积雪，左侧边上一半积雪一半石块的，中间为松的土路上，不时有下山的美国人向你说“你好”，或打招呼。我觉得比这里普照大地的阳光更灿烂的是今天路上遇到的数十名美国游客向我微笑的笑容……

我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在世界著名的雪山边带雪的小路上出现，那过去只是电视中看播放的别人的故事，但今天我看到的是自己的故事……

我是多么热爱这上坡路面上冷土被解冻后湿潮粉状的样子啊……坡朝北的方向，又是多么空旷的、全新令人感动的辽阔大地和天空啊……

    走上这片长长的一半带白雪的小道，到达一片有一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微微向南倾斜的平台，平台上表面为一半残雪一半草皮和小石块，五花肉般的均匀地混合着……

站在这片山顶平台上，瑞尼尔山国家公园展示了又一全景式新的壮丽风光。

瑞尼尔山峰顶在山道前端尽头，她左边是逐渐变低的雪峰山脊，我们在的山顶辽阔带雪的平展的平面似乎使她是变得更近更低了，她的上空透明的极薄的云气直冲蓝色的天顶，又如扇面180度展开，如梦如幻，神圣和纯洁；瑞尼尔山峰右下方，我们山顶平台边缘是一堆铁矿粉状的小山包，与瑞尼尔山峰的白色形成强烈对比，只是这山包的体量相对于瑞尼尔山峰小得多。瑞尼尔山顶峰在我们的西南方。

    从瑞尼尔山顶向左转180度的视角，公园大部分视野被山顶平台挡住了。平台另一个顶端，东南方，只看见刚才走过的山道的山峦圆滚的土灰白色和半湿色的山岗，山岗坡面中央向下有部分稀稀的绿树如岩石上绿苔点缀，很奇幻的景观；若顺时针方向转一个角度，我看到平台缺口处有灰蓝色的远山影子，它们上方浮着一连串的远方的云朵；再顺时转一个角度，可看到一段平台截出来的一小段近山颜色深蓝一些平顶；再转一个角度，平台完全挡住了下方一部分大地身影，只留下大地上薄云的天边；再顺时针转，平台自己向下缓慢倾斜，将远处的几重长绵的山峦切出五六度角山的剪影，一直延伸到瑞尼尔山的峰顶的山腰中，然后在刚下说过铁矿石粉黑色山丘边画了一句号。——然后，平谷变成陡边，突然下降……

    我不得不说，这个山顶平台上半白半土半草的残雪的白色，衬出的这半个天地，与山道的路名“仙境小道”名符其实——这是天堂之景，尤其不远的瑞尼尔山委延过来的雪脊雪顶上方，天罩般的薄薄的云纱，使我确信今天是到了天堂，与蓝天相近的天堂……

    现在我们把目光从平台西南方向边缘，也是瑞尼尔山峰顶山峦边缘再顺时针环视，我们会看到一组较低的灰黑色的山峦，它山顶山坡上一半是暗灰白色的雪，与暗灰黑色山体交错，而它们更远处是长长的、低而浓的白云构成云的山脉，填满青白色天边与这组山峦之间间隙，真的很壮丽。这组中远距离的暗色山峦与我们平台山顶之间是一座色彩更鲜明的近山，它连接我们所在山顶，比我们平台更低，它仿佛从我们平台身躯壳中伸出表皮微绿巨大的鳖脖子和鳌头，伸向北方，真像。这山岗上侧微灰白和微泛黄绿色，下侧有黑绿色的松树，绿苔藓一一样不规则的分布；它右侧则是另一座横卧过来的土灰绿色的土山，一直伸到我们山下走过的那个雪水小湖，这山上下半坡面是更稀的深黑绿苔藓植物一样的树；这两山之间有大V字型山口，并形成一个小峡谷，两边V字山坡下半部分和小峡谷中是特别抢眼高度密集的黑绿色的树林，它们和我所在山顶围出的几乎全是土表面单色单调的两个台阶小盆地，与周围形成巨大视觉反差……它上盆地平谷右角有我们走过的小湖，它下盆地平台上也有一个更小水面小水塘。

我真是来不及向你述说：这两个土山顶端坡面形成的V字型缺口中，是更远的更低山峦，但那些山峦为灰蓝色的树林全覆盖，你还可以看到几块云朵在山上投下的暗黑的阴影，从瑞尼尔山右侧远方的云的长城一直延伸到这片山峦的天空上……

这是让人心情舒畅凹进大地中的另一半天地，半人间半天堂……

    我想今天的游记写到现在，可以结束了。我不得不说，今天瑞尼尔山国家公园灿烂的阳光和天堂般的景色，令我总是恍如梦境……但，不时有喷气飞机白色的尾气拖着长长的云迹，留在蓝天中，像任性儿童用白色粉笔在蓝天中的涂鸦，它们总提醒我：这里仍在人间……

吴砺

2018．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