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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在西雅图贝纳罗亚音乐厅中倾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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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1 13:25: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西雅图贝纳罗亚音乐厅中倾听(上)



                           二O一八年九月二十日(星期四)


                            (一)


刘伟安排今天晚上去贝纳罗亚音乐厅(Benaroya Hall),听西雅图交响乐队音乐会。刘伟说:你们运气很好,西雅图交响乐团今天是今年首场公演,你们正好赶上了。事实上,刘伟一个月前就已经为我们预订了这场音乐会的票。

在美国听交响乐音乐会,对我来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在美国最为浪漫之旅。到目前为止,我仅是在一九八四年上半年在北京做大学毕业实习时,在海淀影剧院,听过一次李德伦先生指挥中国交响乐团演奏的、前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维奇作的第七交响曲。那次“绕梁三柱”的现场音乐感极为强烈。我记得当时我闭上眼睛,能感受到音乐声波像大海波浪在空中汹涌起伏……

我发现,我们大学在美国同学,在微信中秀交响乐音乐会的照片不时的出现。我们真是要感谢八十年代中央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李德伦先生,他当年到中国科大普及交响乐的欣赏,仅用两个晚上,使我们这些绝大多数真正的乐盲,从此爱上了交响乐——人生只要一个优秀的老师,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为我们指点引路,会影响我们一个人的整整一生……

我们那个时代,绝大多数人自己没有放音机和唱片,李德伦先生只是为我们在心中播下了一个种子。我们在大学时通过李德伦先生的讲座,知道交响乐这个好东西存在,工作后一有机会和条件,就要接触这些音乐,最终会成为古典音乐真正的爱好者……

上午,刘伟开车带我们到华盛顿大学看看。

云很低。过窄窄海峡,在校停车场走出来。附近的学校的楼房,五六层楼高,红砖墙,有雪松树,有些古色古香,给人到中年的感觉。

10:53,天上云半阴半阳,温和亲切。在学校餐厅楼前小广场上,有两三个青年学生放一个桌子招人,刘伟说,这是招学生加入学生工会组织。

走进一层楼的食堂,有几组不同的现场制作餐饭平台,散布不同位置,青年学生排着队,显得十分自由散漫。只是有的学生在餐桌上,边吃也弄手提电脑,反衬出学生学习的紧张。这里中国学生面孔很多,甚至使我对身在美国的感觉不强烈……

学生时代,对我来说,己经是遥远的远方了……

走过一长条高层楼房,刘伟告诉我,这是保罗·艾伦捐献的图书馆。这位与比尔·盖茨一道创建微软公司的创始人,捐大楼给学校真是一个好主意,至少后来的数百年的一小撮到这里读书的青年精英们,会牢牢记住自己曾经的传奇故事……

只是这楼墙面有意的弄出半新半旧的色彩,与相连的有百年历史的老图书馆建筑风格近似,让人几乎分不出新旧楼房的差距……中国人现在的建筑物,很少有人会想做到这一点……

左转弯路过一幢有水泥墙面的楼房,刘伟说这是他读博士学位时的物理楼。不过,现在是以比尔‧盖茨的母亲基金会名字重新命名这幢楼了。

右转弯来到华盛顿大学老图书馆正面广场上。这是一个给我印象深刻的小广场,似乎让我走到了上个世纪时光之中……图书馆对面,广场另一端,有华盛顿总统雕塑的黑色背影;广场左右各有不高红楼建筑,尤其这些旧色的红砖墙,给人时光苍桑的印象……

这广场应当面积不大,但三座建筑三角分布让人感到天地空旷,颇有我青年时代走在北京天壇公园,站在不高的天壇圆台上,顿时有天苍苍地茫茫的洪荒感……

这图书馆正面仿哥特风格,只是色彩浅淡,完全没有教堂那里的沉重气息……但这色彩浅得让我总觉得有很怪的、我说了上来的感觉……有中国西北部敦煌那土质山崖的干,半土半洋气的不纯粹,半新半旧,半灰色半生命力的世界外表……

走进图书馆正面的阅读室,四周墙面是书橱,而阅读室是比普通哥特教堂还要高而空的大厅……为什么要仿教堂建筑?是不是暗示书籍的世界是人类的另一类精神的教堂……

继续前行,两侧教学楼夹着有上百年的两排高大枝繁叶茂的樱花树,有一种走在另类四合院式建筑群中间的错觉……

这五六楼高仍是仿哥特式建筑,楼面有灰沙绿石料和沙黄石料交错贴着墙面,仍是半新半旧的格调……刻意去表面的水泥任何痕迹,似乎刻意仿沙漠浅粉沙岩……这使我想起厦门市鼓浪屿的浅色墙面建筑群,但华盛顿大学建筑色彩更土色、更浅色化……

半新半旧仿古建筑风格——这暗示着什么?是暗示旧与新的混合,现实与理想主义混合?这样人类步伐才是稳定的?

12:56,离开华盛顿大学。这浮光掠影地走过美国著名的大学,给了我感觉奇异而陌生。这所1861年建立的西岸历史最悠久的公立大学,教职员工近三万人,学生四万多人。有24个学院教授和校友中有诺贝尔奖得主十名,近一百七十位各院院士做教授。

我们中国现在大学中,没有一个诺贝尔奖得主当教授。人类经验表明,名师出高徒。中国现在大学还没有一个名师,那来高徒啊……百年树人啊,中国自己培养高科技人才路途仍是漫漫啊……

我第一次感到这大学校园的小而深不见底,她是在世界上一个小角落中……我总有一种狄更斯的小说《远大前程》中男主角从海外十几年归来,夜色中重访童年故地时候的伤感……
    大学时代离我们很遥远,尽管仿佛还在昨天……

灰暗的不得志的大学时代,也是人生之痛。若生命重来,这一切会改变吗?我想自己在科学上的学习能力十分平庸,即使努力奋斗,似走不到一流大学生之中——除非积极的心态接受平凡的生活,大学生活中才有快乐与幸福……

山不转,水转……



                               (二)


离开学校,刘伟带着我们前往西雅图港湾上的著名旅游景点派克市场。这景点在西雅图,是类似中国的老城隍庙老街的角色。这个旅游手册上必提的景点,其实不过是一道不长的海湾边街道,靠水边一侧是一个小农贸市场,街道另一侧是平房的饮食一条街。这里有星巴克公司起家时的第一家咖啡馆。

    我们在国内见到太多的人山人海的集市,如今看到的这个美国小集市上人来人往,虽然不是人挤人,却是我在美国社会见到的最质朴和最有人间烟火气息的小街道。不时有推着婴儿车的年青的妇女游客走过。阳光浅淡,这异国情调的开放模式小街,温暖,人气旺盛,我一下子就特别喜爱上这里……

     刘伟带我参观星巴克起家的咖啡店。暖色调的清淡阳光落在店外,而店内客人十分的拥挤,我估计店面不过十多平方米,几个店员十分的忙,有一二十纸箱排成半人高柜台——连一张桌子和椅子都没有……

     你很难想象这全世界都在扩张几十亿美元销售业绩的公司发家致富起点处,竟然还是如此动人质朴的不事雕琢的模样……

     刘伟带着我们,又走进星巴克小店左边隔壁的叫“Le Panier”法式面包店。刘伟说,这是西雅图最正宗的法式面包店,味道最好,他每次到派克市场,总是到这个小店进歺。

今天是星期四,客人还不太拥挤。我们在靠街道一侧开放窗台边上的高脚餐椅上找到了三个坐位。

窗外客人不断从窗边走过,这木结构小屋中人间味道真的太浓烈了……小街上阳光不强不暗,刚刚好……

我是第一次这样坐在川流不息人流的窗边,像法国电影中街边咖啡馆中主人翁一样,同时品尝咖啡和人间烟火……

    刘伟说:“我们坐在这里,我们看别人,别人也在看我们,互为风景。” 刘伟这句话,真是诗一般的语言啊!

    我觉得自己一生仿佛是第一次这样浪漫的品尝作为一个人感受人间生活的美好的味道……此刻,你会觉得足以忘记你的前世今生,只感到你自己生命纯粹的存在……

    看着不宽的小街道,对面是花市,不时有推着婴儿车的游客从容地在漫步……淡黄木质的桌面和窗台,红砖铺的街面,真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恍惚感,一种活在人间真幸福的强烈感觉……

    放松,绝对的放松身心的一刻,人生几十年难得的一刻……

一杯拿铁咖啡,一只Palmiers面包(蝴蝶酥)……

刘伟点的这极为简洁的午餐,或许是我这些年吃过的最是余香满口的食品……纸杯中的咖啡,加注的牛奶在表面咖啡色面上绘出了白色鲜花的图案,法式的浪漫情调……而这只面包酥,一定是我吃过的最香脆酥甜的点心,不同区域不同的口味,我吃过的有七八种……

我印象中,只有我在上海嘉定我的老师胡企铨先生家中吃过的一次福州路上杏花楼月饼,味道同样的余香满口……

    刘伟说,这是西雅图最好的法式点心店。

    我不得不说,我是一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完全没有从人间生活中发现诗意的意识,尤其没有从人类饮食文化中发现人生的世界的美的本能,只有朋友偶尔点拨,我才会猛然惊醒,发现生活中我从未注意的美好……尽管我对大自然的景色,非常敏感……

    或许这是我这样农村极度的贫穷家庭长大的人,和我的有贵族家庭背景、当年相对富裕城市环境长大的朋友之间根本差别之一……对我来说,吃或到饭店,仅是为堵饱肚子……绝对写不出曹雪芹品茶品食的文字的……

八十年代末我在上海市嘉定县城中研究所工作时,我记得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经历,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的师弟蒋孟衡先生和我一起,骑车去乡下郊游。当我们到了娄塘镇的街道时,孟衡领着我到镇上一个听平弹喝大碗茶的茶馆。那天下午阳光,照进了不多客人的茶馆陈旧的长桌长蹬上,茶馆边上有一条小河。

小镇中非常宁静祥和,孟衡要了两大碗茶,我们两个年青的朋友天南海北地聊着天。茶水喝了一半,孟衡从怀中掏出一小铁盒,对我说:吴砺,我们来尝一下西湖特级龙井茶。他叫来茶馆小弟,再要了两个杯子和开水,冲出两杯西湖龙井。

我一点也不夸张的说,那一次我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好茶这么回事:茶水入口之后,满口生津,回味无穷……这是成为我这样一个人平凡的人一生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之一……

这是一个有强烈的戏剧化的故事。我这个师弟能整本地背出汉赋他会引导我从不同的角度看世界……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还有一次是九八年在硅谷,我的大学同学凌吉武带我在那里搭建一个小实验室。

一个周末的早上,吉武说带我去吃广东早茶。我对早茶概念,是我童年时,看到我们安庆地区乡下农村小镇街道上,农民要两根油条,一碗茶的吃早点图像,我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

没想到这广东早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断有服务员推着四五层的小推车,推车每层上有小碟子装的各种蒸食,多是海鲜和各种肉菜蒸饺,还有酱莱点心,我估计至少有上百种。大家都不慌不忙的吃,不时从过来的小推车上,取出一小蝶……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这样一种吃法。真正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

    我们是大吃了一顿。快结账时,吉武吓唬我说:这一顿估计要两百美元。事实上,这一顿我们两人共花了二十五美元。

这也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经历。我第一次知道人类还可以这样享受美食,在这样幽悠的环境中,花上一个上午……尽管过去二十年我仍记得那家餐店是毛玻璃墙面,外面春天的阳光柔和,厅内是粉石色的光亮……

吉武有时也是同我的师弟蒋孟衡先生一样,刻意地引导我不同角度体会这个世界……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或者说有点诗情画意看生活和世界的人……

    现在刘伟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我有时觉得,我这几位朋友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更深……

    吃完午歺,我们走进对面的派克市场。这里美国式的农民摆的摊位,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的。有卖蜂蜜的,水果的,肉类,鱼类,硬壳果等各种各样农产品。相对国内的城市中农产品摊位,这里是很小规模,只有一条过道旁的两排摊位。不过它比国内的摊位更整齐更清爽干净,我心中有点诧异:美国人民中,竟还有同中国小摊贩一样的世界,我如同一个仆人到大城市中,竟看到老爷家的小姐在街边炸油条,同样震惊……

   这里买鲜花摊位。给我印象很深。一束束的鲜花,色彩斑斓艳丽,每束十美元,刘伟告诉我这是大丽花。这些卖花的都是个头不高的老年妇女,我分不清她们是印第安人还是其他民族的,年岁真够大的。

    派克市场一端是很有名气的鱼市。这里有鱼贩著名的表演丢鱼的杂技。我有幸看到了一个小伙子从走道向柜台内扔鱼,一个小伙子接鱼的表演,一大群游客围着拍照。

    将一个平凡的生活工作,呈现出劳动者的快乐,这是美国人民的特色。从亿万富翁到普通工人,美国人民人人都自己动手修自己家园中草坪……

或许美国人民是世界上唯一的以劳动为荣的民族,也是唯一的没有贵族情结的民族。你在硅谷街区看到的一个穿普通牛仔服的小青年,或许他就是一个大亿万富翁,只是你从他的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印象最深的是,美国航空公司飞机上的空姐和空哥,真是从内心深处到脸上笑得灿烂的人——你见过几位中国空姐和空姐脸上,有同样的笑容?我这样帅或漂亮,还要给你端水端茶,你让我怎么笑得出来……这一点上,我们要责备孔夫子教导:万般皆下品,唯有该书高……



吴砺

2018.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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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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