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网

 找回密码
 我要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486|回复: 0

[散文] 《我的探险生涯I,II》(六)

[复制链接]

6196

主题

1515

回帖

1万

积分

荣誉会员

Rank: 8Rank: 8

积分
12478
鲜花(22) 鸡蛋(0)
发表于 2018-12-11 10:48: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探险生涯I,II》(六)

                                                   ( II )


迷人的林迦寺让我多逗留了好几天。有一天,我们攀爬到山壁脚下一处苦行僧的洞窟,那是用大石块堆起来的简陋处所,没有窗子,入口以一道墙堵住,屋顶上有个小烟囱,靠近地面的石壁有个小孔,食物就放在一块板子上推进洞窟中。

在这个漆黑的洞穴里,有位喇嘛已经面壁整整三年,与外界完全隔绝!这位无名的喇嘛三年前来到林迦,由于洞穴无人使用,他便立下僧侣最严酷的誓言,将自己的余生闭关在洞穴中。听说另一位苦行僧才在不久前去世,他在山壁中待了十二年;在他之前,一名僧人在黑暗的洞穴里修行达四十年之久!事实上,通村也有个类似的洞穴,那里的僧人告诉我们,有个苦行僧年纪还相当轻就进了洞窟,他在里面修行六十九年之后,自知死期将近,终于忍不住重见阳光的渴望,于是发信号给外面的僧人,要求重获自由,怎奈老人已经两眼全瞎,体力也无法支撑到爬出洞窟,最后像块破布似的气绝洞中。当年与这位苦行僧同时入洞的那批喇嘛,这时也全都辞世了。

现在我们就站在林迦寺附近的一个洞窟外,遁世的苦行僧被尊称为“喇嘛仁波切”(圣僧之意),人们说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岁,日日静思默念,企求悟得涅槃。他自愿苦行修道所换得的回报是灵魂完全自轮回的痛苦中解脱,死后立即获得永恒的安息——断灭一切,化于无限。

每天早上,僧人会端一碗糌粑给穴中的苦行僧,有时再加一小团奶油,饮水来自洞窟内涌出的天然泉水。空碗每早由外面的僧人收走并添上新的食物,每六天僧人会奉上一撮茶叶,每个月送上几根柴火,苦行僧可以用拨火棒引燃。假如每天送食物来的喇嘛透过小孔对他说话,苦行僧将永远遭致地狱之苦,因此他始终保持沉默;如果苦行僧自己对送饭的僧人说话,那么他多年孤独的修行将前功尽弃。送饭的僧人若发现碗内的食物没有动过,便明白苦行僧不是病了就是死了,这时他会将碗再推回去,郁郁寡欢地走开;这种情况若持续到 六天,洞窟将被强行破开,因为:为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已足以确定苦行僧圆寂归天了。僧人将死者抬出来焚化,就像对待圣人一样。P257

从山口上眺望,景色美妙极了,南方尼泊尔的山脊与河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北边则是横躺的外喜马拉雅山,沐浴在暖暖的骄阳下;积雪的喜马拉雅山峰顶被云雾笼罩着,使得二万六干八百三十英尺高的道拉吉里峰②完全隐没。P272

我们沿着库别藏布江向西南方前进,南方和西南方向耸立着雄伟的黑色山峰,峰顶覆盖永不消融的雪,坚挺的山峰像是野狼的森森白牙,巨大的冰河则像舌头般从白牙间垂挂下来。我们的位置越来越高,发现桦树和其他尼泊尔树木的薄薄树皮,它们是被强风吹过喜马拉雅山而流落至此的。三枪客见我用经纬仪测量地形,很紧张地问天空不下雨是不是我的杰作,我向他们保证,我也和他们一样期盼老天快点下雨,因为雨水能滋润青草和牲口。

攀爬得越高,我们头上库别冈日山那九座粗犷的雪峰就变得越巨大。一天深夜,急骤的闪电击中南方某处,蓝白色的电光引燃火焰,深黑色山巅衬着浅色背景,仿佛有人拿剪在黑纸上剪出山峰的形状。布拉玛普特拉河发源地的圣山诞生了①!

这条河穿越西藏南方的大部分地区,切过喜马拉雅山,灌溉阿萨姆农夫的田地,惊人的水量和胡格里三角洲的恒河水系交织在一起。

七月十三日,我们骑马爬上一块巨大无比的老冰碛石,从那里饱览令人惊奇的巍峨山色,粗犷的黑色岩石、圆锥峰顶、高耸山口、万年雪原的盆地、壮阔的冰河,山脉表面有深色带状的冰碛石,冰里则有蓝绿色的神仙洞窟。我们脚下是一条冰河的底部,它正是库别藏布江所有源头的主要水源,也是布拉玛普特拉河的发源地,标高一万五千九百五十英尺。

三枪客的任务完成,我发给他们酬劳之后便让他们离去,整趟旅程只花了七英镑!能够发现世界上名气响当当的河流发源地,代价又如此低廉,何乐而不为?可是三名向导觉得我疯了,不过才骑几天马就给他们这么多银子!至于发现布拉玛普特拉河发源地的荣耀,我很荣幸能与纳因。辛和赖德两人分享,即使他们并没有抵达发源地,但是他们确实在这个地区留下了足迹。P276

我和其他人转向西南方,当晚在玛那萨罗沃池畔扎营,位置靠近圣湖边的色瓦龙寺。玛那萨罗沃池边的朝圣要道上有八座名寺,色瓦龙寺是其中第一座,它们散布在道路沿线上,仿佛一条神圣的手镯上镶着八颗璀璨的宝石。P277

藏族人称这座圣湖为“玛旁雍错”或“仁波齐错”,印度人称它“玛那萨罗沃池”,意为梵天的灵魂,不论是哪个名字,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神圣、神圣、神圣!湖岸上镶着一圈高山,北边冈仁波齐峰和南方古尔拉曼达塔峰的永冻雪原下,金雕从巢里起飞,翱翔在群山之间,俯瞰玛那萨罗沃池青蓝如玉的湖水;虔诚的印度朝圣客在湖上看见过湿婆神显灵,他化身为一只白天鹅,缓缓从圣山上的仙境盘旋而下,栖息在湖水上。几千年来,古老的宗教赞美诗即有赞颂这座湖泊的诗句,例如《塞犍陀往世书》①里有篇《玛那萨堪达》,内容描述:

当玛那萨罗沃池的泥土沾上任何人的身体,或当任何人在玛那萨罗沃池里沐浴,他就能前往梵天仙境;喝下玛那萨罗沃池的水,他便能前往湿婆神的仙境,免去百次轮回的罪孽;即使是玛那萨罗沃的野兽,也能进入梵天仙境。这座湖的水像是珍珠。喜马拉雅山无与伦比。因为凯拉斯山和玛那萨罗沃池都藏在其中;当露珠在朝阳里升华,人类的罪孽在见到喜马拉雅山的那一刻也消失了。

我在玛那萨罗沃池畔扎营,但心中并无瞻仰之意,只是想测量这座湖的地形,调查其水位与萨特莱杰河之间的关系(这是地理学上悬而未决的老问题);测量其深度(从来没有人做过这件事),并且以行动赞美其蓝绿色的波浪。玛那萨罗沃池的湖面高度海拔一万五千二百英尺,形状呈椭圆形,湖泊北方向外突出,直径约为十五英里长。P279

一九o七年八月七日是很特别的一天,在我的一生中值得画上三颗星星。日出时,一位喇嘛站在楚古寺的屋顶上吹起法螺,一群印度朝圣客在圣湖里洗澡,他们把水淋在头上,如同婆罗门教徒在贝那拉斯岸边崇奉圣河恒河一般。此时的冈仁波齐峰隐蔽在云雾之中。P283

风雨平静了片刻,可是下一刻又从东北方刮来新的风暴,远远听来像是重炮队在打战;我们想要把船头转到西北,朝向罗盘定位好的方向,然而浪头越来越猛,涌着白沫的波浪急速从右舷扶手上灌进小船,船里的水位渐渐升高,随着我们的破浪前进摇晃不止。我们必须顺风往西南方走,虽然危险却成功了。接下来的旅程令我终生难忘。

颶风!我们三个人坐在坚果壳似的小船里,湖里波浪滔天,力道不逊于瑞典家乡暴风天时海上的风浪。当湖水冲湿我的全身、钻入我的皮背心时,我并没有注意自己有多寒冷;小船落人凹陷的波底,蓝绿色的湖水就在我们眼前,透过清澈如玻璃的浪头,可以见到太阳在远远的南方绽放光芒。下一刻钟,小船又被推高到波峰,这时周围尽是滚滚浪花,小船震动了一下,再度被抛人深沉的波底。船底的水逐渐溢上来,我们很怀疑能否撑到靠岸?如果我们出航时就把船帆升起来,那该有多好!这样就比较容易在强风中保持小船的稳定,现在情况可不是这么回事,倚在右舷扶手上的船帆几乎凌风飞去。我使出浑身解数靠在舵柄上,唐德普则拼命压在船桨上。

“划开,划开!”我大喊。

唐德普的确划开了,可是他的桨在一记巨响中应声而断。我心想:完了,现在,我们肯定会翻船。然而唐德普的确非常能干,他想也不想就拿起备用船桨套进桨圈里,小船还来不及翻覆,就被他顺利划开了。船里的积水越深,下沉的幅度越大,浪头也就越容易打进船里来。

“喔,安拉!”舒库尔悲叫道。

我们这番生死挣扎持续了一个小时又一刻钟,等天气恢复晴朗,我们霍地发现果足寺就在正前方的远处。很快地寺庙变得越来越大,僧人全站在寺里的阳台上看着我们,小船被拍岸的浪花卷进,随后又被湖水吸了回去。唐德普突然跳出船外。这家伙疯了吗?水深浸过他的胸膛,但见他稳稳抓着船,将我们拉向岸边,于是舒库尔和我也在浅水处如法炮制,把我们的迷你船拉回岸上。P285

我走到平坦的屋顶上眺望,昨天亟欲取我们性命的圣湖,现在却平滑得像一面镜子,空气中飘着微微的氤氲,我看不出湖的东岸究竟是山峰还是天空,只见湖天共一色。经过一天颠簸的航行,整座寺庙似乎在我脚下摇晃起来,眼前的景物也好像漂浮在水里,我觉得自己宛如一头栽进无垠的太空。事实上,圣湖仍然静卧于寺庙之下,湖岸上不计其数的朝圣者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希望求得灵魂的平安。玛那萨罗沃池——巨轮的中心点,生命的象征!我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待上几年,观看湖水从表层结冰到里层,欣赏冬季暴风将大片雪花卷过大地与湖面,然后春天的脚步接近,破开湖水上方的冰罩,年年捎来季节讯息的群群野雁准时出现,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夏季微风。我应该会喜爱坐在岸边凝视早晨开启新的一天,与古往今来的凡人共同瞻仰千变万化的圣湖、风采迷人的圣湖。

天色渐渐昏暗,夜色转浓,我站在一群喇嘛之间,攀着屋顶的扶手,嘴里喊着:

“嗡嘛吽!”p287

二月四日,太阳从云隙间探了一下头。一匹马和一头骡子又接连死亡,我们带领仅剩的十七头牲口沿着薛门错北岸前进,山脉似焰火般艳黄,风景美不胜收。湖岸一圈圈阶梯式的线条,显示湖水逐渐干涸的状态。P315

渡过梭马藏布之后,我们来到小型山口帖塔拉,站在山口的起点上,可以远眺美不胜收的扎日南木错景色;这座盐湖的水色青绿有如绿松石,四周环绕着光秃秃的山,泛溢出紫罗兰、黄、红、粉红、棕色等各色层次。西北方向矗立着夏康山,东南方有塔哥岗日山,南边和西南边则是外喜马拉雅山——所有的山峰全覆盖着刺眼的雪原。我在这些令人神魂颠倒的广阔美景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为扎日南木错全景勾勒彩色的图画。印度学者纳因·辛曾于一八七三年听说过扎日南木错,可惜的是无缘亲眼目睹;有幸成为第一个亲眼看见它、证实它存在的探险者,我内心油然升起满足感。扎日南木错的海拔为一万五千三百六十英尺。P351

裴登藏布领着我们走到休沃错———一座新发现的湖泊,它的湖盆也一样被群山环绕。东北方的“采金路线”穿过喀拉山口。六月二十三日,我们攀越泰耶帕瓦山口时,眺望前方的大盐湖昂拉仁错闪耀着蓝绿色水光,四周围绕着砖红色和淡紫色的山脉——这里的风景令人陶醉,瑰丽的色彩更是神奇。峡谷里连一棵树、一丛灌木也没有,只有偶尔可见的稀疏野草,这幅景致就和西藏高原上其他东西一样贫瘠、荒芜。大约四十年前,蒙哥马利上尉的一名幕僚曾听说过这座湖,替它命名为“噶拉林错”,但是他本人或其他人却未曾见过这座湖的真面目。P355

现在只要再一次跨越未知疆域,我的旅程便算大功告成了。最后一趟行程获得许多重大的发现,但受限于篇幅无法在此细述。我们翻越标高一万九千三百英尺的丁格山口(位于冈仁波齐峰东北方),也是此趟西藏之旅最崇峻的山隘;接着越过海拔一万七千三百英尺的苏尔格山口(也是内陆分水岭),然后于七月十四日抵达托克钦。

我一共攀越外喜马拉雅山八次,每一次都穿过不同的山口,截至当时,唯有卓科山口是外界所知晓的。从最西边的卓科山口到最东边的喀兰巴山口,总长度为五百七十英里,过去从未有欧洲人涉足其间,而最新出版的英国地图上,这个区域也只标明“尚未探勘”。这片广袤山系的东边与西边虽然早已为人熟知,但我有幸填补了东西间的大片空缺,心里着实欢喜不已;抵达托克钦之后,这次探险总算克竟全功。P358

沿着萨特莱杰河前进,并渡过其深邃支流的旅行,是我在亚洲最有趣的行程之一,因为我们横切过喜马拉雅山。言语无法描述我们眼前景观的伟大,只消看上一眼,就会对萨特莱杰河谷四周崇峻的山峰、眩人的雪原、陡峭的岩壁,留下一生一世的回忆,甚至还能在回忆中听见滔滔河水的雄壮呼喊。P362

我们必须渡过萨特莱杰河的所有支流,它们都极为深邃,好像美国的科罗拉多峡谷,只不过规模小得多。尽管如此,渡河的人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例如在昂里藏布峡谷边缘过河时,巨大的河流便在峡谷正下方,我们徒步爬下几百个险峻的之字形弯道,来到二千七百二十英尺下的河边,过河之后再往上攀爬到对岸同样险峻的高度。走几英里路总得花上大半天。P364

第二天,我参加了明托勋爵府上豪华的正式派对——不久前,我还像个乞丐四处流浪,甚至当了牧羊人!我从总督官邸的卧室窗口往外看,喜马拉雅山赫然在望,在那些雪峰的背面,静静卧着我的梦土西藏,现在通往那片禁地的大门又关上了。P367

与旅队最后六名成员和最后一只牲口小狗贝比分别,是令我最感痛苦的一刻,我不仅感谢他们,也感念先行回家或已捐躯的伙伴,如果不是他们和所有牺牲的骡马,以及全能上帝的保佑,我又怎能顺利完成此行?现在,我的最后一支旅队即将返回列城的家乡,除了给他们丰厚的报酬和新衣服以外,我将旅队仅剩的牲口也送给他们,另外还把他们在旅途中的支出四倍奉还。明托勋爵对他们致词,感谢他们堪为表率的忠心表现;后来瑞典的古斯塔夫国王也颁发勋章,已先行离去的队员也有份。当我的队员穿过总督官邸的园林离去时,每个人都哭得很伤心。但是最伤痛的泪水是我挥别小狗贝比时所流下的;打从它出生就和我一起生活在帐篷里,贝比在喀喇昆仑山的冰河下来到这个世界,如今古兰姆答应好好照顾它,也很高兴能保留这次探险之后一项活生生的纪念品。在永远割断我们之间的关系前,我坐着拍抚这只忠实的小狗,久久才停手,然后眼睁睁看着它跑开,消失在园林的树木之间。P368

接下来的几年间,我完成了《西藏南方》这部书,一共是九册文字、三册地图。在一九二二年秋末之前,这部书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也消磨了我大半精力。同时让我养成久坐的习惯。为了抖掉书籍、地图、手稿里的灰尘,同时在乌烟瘴气的欧洲之外呼吸新鲜空气,我于一九二三年二月一日,搭行驶于德国汉堡与美国之间的轮船“汉莎号”,前往美国。未来有机会我会详述对美国的印象——如果我有足够的闲暇和冲动的话。从美国回家的路上,我取道太平洋、日本、中国、蒙古、西伯利亚、俄国和芬兰,之前我从来没有环绕过全世界,现在终于明白地球真的是圆的了。

此刻我正坐在避暑别墅里,位置和一九一四年大战爆发前夕的座位一模一样,我心里纳闷这个世界是不是比从前更和平、更有容忍精神;经过这样的十年,一个凡人也会变成某种形态的哲学家吧!在此我便结束这本《我的探险生涯》,至于未来余生将如何发展,且看全能的上帝摆布了。P381



吴砺

2018.12.9






评分

参与人数 1桐币 +1 收起 理由
江面梭影 + 1 很给力!赞一个!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新帖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我要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