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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前往阿姆河之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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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 15:5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往阿姆河之乡》(中)



波斯人的另一个情结就是要命的妒忌心,生怕他们的西化速度会被阿富汗人超前。听说我到过阿富汗,有教养的波斯人总是会先深呼一口气,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然后礼貌地对阿富汗的情况表示关切,并故作殷勤地问我,在那里有没有看到铁路、医院或学校。我说医院和学校当然看到过,整个伊斯兰教世界都看得到;至于铁路,在这个汽车发达的时代,蒸汽火车自然是落伍了。当我告诉米尔萨·杨梓,阿富汗人是公开谈论政治问题,不像在这里总是轻声耳语,他答道:“当然啦,他们不像我们波斯人这么有教养。”

阿富汗人同样不喜欢波斯人,但性质不同。他们是看不起而不是妒忌波斯人。P175

南方,终于来到可爱的南方!它让我的心情像首次在地中海边迎接朝阳那般悸动。晴空闪耀,万里无云。丝柏的深色枝叶刻画着蛋壳色的山丘,紫色远山覆着白雪。耸立在高柱上的蓝绿色韭葱圆顶,不时从一片泥顶大海中突伸出来。旅馆花园里的橙树结实累累。我在床上写作,窗户敞开,轻柔的春风徐来,把昨晚冰冷的斗室变成了此刻的天堂。P192

伊斯法罕的美在不知不觉中偷了我的心。开车四处兜风,走过白色树干与枝叶闪烁的林荫大道;欣赏浮云片片的紫蓝色天空下,一座座碧蓝加嫩黄的圆顶;沿着沙洲四散的河流漫步,蓝天映照在混浊的银色河水中,两岸是茂密的丛林,树汁缓缓滴下;穿过用苍白的太妃糖砖块砌成的桥梁,只见一排又一排的拱门打断了以桩木支撑的凉亭;淡紫色的山脉在四周俯视着,再过去是状似潘趣①驼背的苏菲山,以及只看得到积雪峰顶的朦胧山脊;你还来不及反应,伊斯法罕就已成为不可磨灭的印象,深印在你内心深处最珍贵的角落。

我实在不该为自然美景分心。这里的古迹已叫我无法分身。P246

就是这最后的阶段,赋予了伊斯法罕今日的面貌,而且奇怪的是,伊斯法罕的另一栋经典建筑也是完成于这个时代。一六一二年,阿拔斯沙王全神贯注于皇家清真寺的兴筑工作,清真寺的寺址位于沙王广场西南角,其庞大的蓝色主建筑和大面积的粗糙花砖,正是欧玛尔·海亚姆迷们最爱慕的那种“东方”景致一—一漂亮,如果你喜欢的话甚至是壮观,然而整个摆在一起就是显不出分量。可是到了一六一八年,阿拔斯沙王又在广场的东南角,盖了另一座清真寺,并以其岳父洛特夫拉亲王的名讳命名。

这座清真寺和礼拜五清真寺的那间小圆顶厅,正好是建筑艺术的两个极端。小圆顶厅的特出之处除了独树一格之外,还在于它展现了很多人认为只有欧洲人才办得到的美感。至于洛特夫拉清真寺,则充分发挥了波斯建筑非理性的一面,也就是所谓的欧玛尔·海亚姆派,他们认为理性的形式就和理性的行动一样,应该受到诅咒。他们在这栋建筑中尽情地为所欲为。小圆顶厅只有形式,没有颜色,而且还在建造时刻意去除掉任何装饰。反之,洛特夫拉清真寺却把所有的建筑痕迹或力学结构,全都隐藏在由浅弧形的表面所组成的幻象之下,这些浅弧形正是由内拱角繁衍出来的无数子孙。这栋建筑当然有形式,可是它是如何产生,其背后又有什么理论基础,却是一般人的眼睛无法察觉的问题,因为设计者的用意,正是不要让形式转移了大家对其瑰丽色彩和炫目图案的注意力。色彩和图案在波斯建筑中可说司空见惯。不过这座建筑物在这两方面的水准之高,一定会令欧洲人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它违背了被欧洲人视为自身专利的美学原则,而是因为之前,欧洲人根本无法想象,抽象图案竟可产生如此壮观的景象。

仿佛是为了抢先一步向世人昭告其特点,洛特夫拉清真寺从外观上,就已经完全不顾对称原则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从正面只看得到圆顶和大门。由于这座清真寺的轴线和对面的阿里卡普宫并不一致,因此大门并未直接开在圆顶之下,而是略微偏向一边。不过这正是这座圆顶的特色,也是它和波斯或别处的其他圆顶不一样的地方,以致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瑕疵。它那没精打采的半球形圆顶是用细小的砖块砌成,外覆有一层虾色的薄涂料,圆顶四周镶着一圈怒放的玫瑰树,以黑白两色为主。走近细看,其设计颇有威廉·莫里斯①的风格,尤其是树上的棘刺;但整体而言,其风格较前拉斐尔派①要来得拘谨,比较接近把意大利热那亚的织锦放大数百倍后的图案。在树枝交叉处或叶片中间,不时会掺杂一些赭色和深蓝色的装饰,以缓和黑白花纹的冷硬感,并与背景的柔和金粉色较为协调:基于同样的目的,叶片下缘也都加了一层淡淡的浅蓝色。不过这种效果真正的特出之处,是表面上的处理。镶嵌的部分有上釉。灰泥的部分则否。于是当太阳照在圆顶上时,就会产生“支离破碎”的强反光,那种间歇性的闪烁,会随着不同时辰的阳光而出现不同的面貌,为清真寺的图案增添了第三种变化多端而且无法捉摸的纹理。

如果说它的外观是抒情的,那么它的内部可说具有奥古斯都②式的气派。内部的圆顶甚至更浅,直径约七十英尺,顶下是一圈共计十六面的窗户。从地面到窗户底部矗立着八个主要拱门,其中四个以直角包绕,另外四个位于平直的墙面上,使地板的周界形成一个正方形。拱门顶端与顶端之间的八个三角穹窿,则被区隔成如同蝙蝠翼般的平面。

圆顶是嵌在一个由柠檬状格子构成的网案中,格子的大小由拱顶正中央的那只形制化孑乚雀逐渐往下递增,周围则绕有素色砖块,每一个格子都填满了镶嵌在素色灰泥上的叶状图案。墙的边沿滚了一条深蓝色的宽边,上面嵌有白色铭文;深赭色的灰泥墙面上,也同样镶有旋转式的阿拉伯或巴洛克方块。这些方块的颜色包括深蓝、浅蓝带绿,还有一种其浓淡层次如同葡萄酒般变化万千的色泽。每座拱门都框有一圈松绿色的螺丝状花纹。西墙上的米哈拉布,有深蓝草地与小花朵的珐琅图案。

整个设计的每个部分、每个平面、每个重复,甚至每个单独的枝叶或花卉,都有各自的可观之处。不过整体的美感却是呈现在移动之中,这里的反光同样是利用上釉与不上釉所制造出的破碎效果;每走一步,这些无数的闪亮图案就会重新排列一次;甚至连穿过厚窗上的细致格纹所射进来的光线,也都捉摸不定,因为外层的格纹与内壁的图案距离有数英尺之遥,从而让每个变化万千的轮廓又有了双重的变化。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象。我站在那里,脑海中放映着其他可与之比较的建筑内部:凡尔赛宫、美泉宫①的瓷器厅、威尼斯总督府,或是圣彼得大教堂。它们全都相当繁复,可是也全都比不上这里。它们的繁复属于三度空间;不像这里,纯粹是光影的魔术。洛特夫拉清真寺的繁复,只建立在光线和平面,以及色彩与图案之上。它的建筑形式无关紧要。它不会像洛可可建筑那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它只是表现壮丽的工具,就像土地是花园的工具一样。然后我突然想到那些不幸的族群:现代室内设计师,他们以为只要有足够的经费买来金箔和镜子,就能够把一家餐厅、一座戏院或某位富豪的客厅,变得富丽堂皇。他们浑然不知自己是多么外行。幸好他们的顾客也不知道。P252

夕阳在沙尘飞散的天空中,投下一道道炫丽彩霞,波斯的所有鸟类仿佛都聚集在此,进行最后的大合唱。慢慢地,黑暗带来寂静,鸟儿们轻轻拍动翅膀,像是正在拉开被褥的孩子,准备要睡觉了。这时,另一种叫声响起,一种热切、清脆的忧郁调子,一开始还略显羞却,不久就勇气倍增,不停有节奏地啼叫着,接着,像是有第二把小提琴偷偷加入一般,变成了鸟鸣二重奏,一会儿这只唱唱,一会儿那只啼啼,然后水池的另一边又出现了第三只应和者。马浑的夜莺相当知名。可是我个人偏好青蛙。此刻,我正站在中庭的树荫深处。夜空突然清朗,月光接连反射了三次,一次是照在圆顶上,另外两次是投映在尖塔上。入口上方的阳台,亮起了一圈琥珀色的闪烁灯光,一个朝圣者在蛙鸟的合鸣声中唱将起来。继他之后,是流水的滴答声,它们正细细淌入新挖好的花床。接着该轮我上床了。这房间有十扇门,外加十一扇窗户,强风不断从门窗灌人,正寻觅着鸡骨头的饿猫,则在门窗外虎视眈眈。青蛙们仍是你来我往,那激越多变的鸣声,将我带人梦乡。我在睡梦中意识到有只猫正在撬我的食盒,看它那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如果我是专开保险箱的,一定聘它当助手。风吹得连床架都在摇动。但愿和僧人同睡的阿里·阿斯加能暖和一点,不过明天早上我可不敢向他抱怨,因为是赛克斯将军告诉他,十五年前的马浑“是”个天堂。黎明即将降临,它掀起灰色的面纱,翩翩来到;然后,仿佛是在一位严厉指挥的一声令下,鸟儿们再度扯了嗓子对着太阳唱起震耳欲聋、尖锐高亢的赞美诗,我房间另外一边的一群乌鸦,也不甘示弱地发出刺耳的叫声。突然在这个时候,一切又戛然静止,最先露脸的几道 阳光悄悄登上了舞台。门外,阿里·阿斯加和僧人们正扇着一盆炭火,准备放进煮茶的铜壶底。有脚步声走过:“早,安拉!”僧人们回道:“早,安拉!”朝圣者站在阳台上念着他的早课,那拖得很长又带鼻音的念经声,让我想起阿索斯山。一弯金光照上蓝色圆顶,天空泛起粉红。阿里。阿斯加捧着茶盘走了进来。P261

再次踏上这条呼罗珊之路,前回的惨况又浮上心头!尽管已是春天,隘口依然雪花飘飘,我们越过隘口来到面向里海的高原边缘。就在这场白色风雪中,我们经历了叫人目瞪口呆的变化。不到五分钟,我们就从一个自大马士革开始便只见岩石、泥土、沙尘和无尽干旱的世界,立即转换到一个盈眼绿意的温润环境,山丘覆盖着灌木,灌木长成了树木,树木又在雪停之后,蔚为树干光秃、树顶繁茂的蔽日森林。高原给人的压迫感瞬间一扫而空。一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理解到,飞沙走石的荒芜沙漠、令人生畏的崇山峻岭和倾倒坍塌的破败村落,对我们的精神是多么沉重的负担。这种解脱其实是肉体上的。我们的身体似乎正在卸下重担,重新恢复正常的活力。

轻松愉快的感觉,被一阵刺耳笛声和一缕白烟给打断。山谷下,马乔里班克斯的新铁路正一步步爬上高原。这铁路在菲鲁兹库赫经由一条盘旋三圈的隧道越过厄尔布尔士山的第二层后,预定在三年内修筑到德黑兰。这笔投资将永远无法回收。为了兴建前两百英里铁路所增加的赋税,已令农民被迫放弃他们唯一的享受,茶与糖。然而兴建这条铁路的动机却是心理因素,而非经济考量。对现代波斯而言,它是国家尊严的象征,它终于得以为两千年来因大流士的丰功伟业所延续下来的那种难以克服的民族虚荣,打了一剂强心针。至于对早已饱受内燃机骚扰的我们,感觉上蒸汽引擎的呼噜声就和四轮马车的轱辘声一样熟悉,一样老派。树木和火车都让我们备感亲切。P281










吴砺

2019.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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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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