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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那里的印度河正年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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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8 11:18: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里的印度河正年轻》(二)



我们将汤装在保温瓶里打算拿来 当午餐,然后便往下朝峡谷走去。经过一个小时的健行和爬山,我们终于找到一处除非异常小心,否则别人绝对不可能来到的野餐地点。这个野餐区位于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块上,大小约与威克洛①的山相当,从这里看下去,印度河约在我们下方一千英尺的地方,贯穿一道淡棕色的石墙,而开凿出一条狭窄的水道;这座石墙高约一万三千英尺,位于我们正对面。我坐在野餐石上喝着牛尾汤,随手将一粒石头直直扔进下方的印度河,由于河水距离我们非常遥远,所以觉得水流既稳又静。若你抬头仰望那被印度河凿开来的巨大峭壁,你会看到一群雪白的山峰矗立在颜色暗沉的峡谷崖壁上方。我猜不出这些山有多高,但是当你从河面往上仰视群山时,便会觉得这些山好大。我从未在别处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就连以前在尼泊尔时亦未曾经历过。

在这块野餐石坐下来用餐的时候大约是两点十五分,那时阳光还挺温暖的,可是才不过半小时,天气就变冷了。蕾秋四下看看后,突然评论说:“这里的风景真是乱七八糟。”这句话拿来形容印度河峡谷还真是相当贴切,它看起来仿佛昨天刚刚发过大洪水,每样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每座山都像是由凹凸不平的破裂石块堆积而成的垂直石墙,就连山羊也没法走在上面;要不就像是由松软的灰棕色沙粒及岩屑,混合着各种形状大小的石砾所形成的一片平滑山壁,看起来好像随时会从山坡上滚落下来——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由于山崩和落石在这里形同家常便饭,不论灌溉渠道或是步道的修筑维护都极为不易,公路就更不用说了。P071

当我们从一座很容易碎裂的浅棕色泥土悬崖的边缘往下看时,终于又看到印度河了。河岸两旁的悬崖被河水侵蚀成大巨人的胸腔,好似印度河很快便要将这些悬崖全部侵蚀掉似的。一旦置身于喜马拉雅山脉,自然便非常注意起大自然的力量。

我们正对面是一个叫做门迪(Mendi)的村子,村子里的石头房子与背后的小块棕色 地混成一色,若不是从中偶尔飘出缕缕蓝色的炊烟,以及黑色牛群和花色羊群的笨拙动作,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此地有人家。门迪村所在的这片宽广石块的上方,另有一座覆盖着冰雪的陡峭山峰。往下游看去,则有数个蕾秋最爱的“沙滩”,在碧绿色的印度河旁边,静静躺着美丽的银色细沙,千百年来都无闲杂人等侵入。

在回程的途中我们遇见几只鹑鸡,它们吓得满天飞窜。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群鹑鸡,天晓得它们在冬季里要吃些什么。

现在是晚间十点半,我走出旅馆,抬头仰望闪耀在隆达上空的明月,夜空里万籁皆寂,唯有远方印度河的潺潺水声依稀可闻。在这片粉蓝色的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在默默眨眼,四周却泛着冰雪的奇妙闪光。在斯卡杜的那个方向,独有一座山峰鹤立鸡群,像是一顶挂在天空中的皇冠,附近的山群则散发出无瑕的光芒,这种让人心醉神迷的经验往往会改变一个人;虽然这样的美景通常只能维持一阵子,可是已经令我们精神大振了。P074

走到小径的尽头,这里已到了印度河峡谷之外,我们可以见到聚集在印度河南方的幽暗山坡上,那一大片光滑无瑕的雪地。我们正对着下方的隆达村,不过它距离我们太远了,下面的人看起来只有蚂蚁般大小。坐在石块上享用美味西红柿汤的时候,我们隐约可以听见从戈木村传来的声音,我很惊讶于他们发出的快乐音符;当然,这些声音是由多种不同的声响交织而成的,不过这是显现一个民族特性的重要音符。例如印度的许多地区,传出来的是一种抱怨不休的声音,土耳其东部传出来的则是争执吵架的声音,在埃塞俄比亚高地传出来的是一种温驯而愉悦的声音,而从戈木村传出来的则是一种快活、嬉闹的叽喳声,因为巴尔蒂斯坦人很爱逗弄别人。P077

这个地区的壮观、诡异、多变和猛烈真不是盖的,有时候我们走着走着,便会见到步道的上方突出些三层楼高的大石块,好似一只老鼠就能够把它们推落到路面。这种情况让蕾秋胆战心惊,有时候不知何故,突然就会有小石子滚落山下,这时蕾秋就像被猎人射击的兔子般吓得跳脚。老实说,我觉得就是这种潜在的危险让生活变得刺激有趣。我们一向认为,周遭的情况非常稳定安全,但是这个地区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在离开步道之后,我们下行的终点来到了一处灰色的沙质山坡,上面布满灰色的石头和干枯的百里香。在这座山坡与河流之间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黑石小丘,圆形丘顶上是金黄色的沙子,从步道上看过去还以为是一座小岛。

当我们终于来到河边,我发现河水拍打的是个小型的银色沙滩,站在河边的感觉十分奇特,因为这星期以来,我们都一直只能站在高处远远眺望它。为了庆祝这伟大的一刻,我们用保温瓶的杯子舀起印度河的河水,非常庄重地喝下肚,然后用手杖把我们的名字写在沙滩上,但是风很快就把地上的字迹给吹散了——这倒是可以发表一下哲学性话题的好机会。

在岸边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浅棕色石块,有大有小,表面都被风和沙冲刷得晶晶发亮,好像涂了层蜡,大自然的作用真是非常惊人。这些石块就像保养得宜的家具一样,闪闪发光。

最奇特的景致,要算是我们坐在它下面的山洞里享用午餐的那片两千英尺高的悬崖了,它是一面由突出、裂开的石头堆积而成的灰黑色石墙(我们用餐的那个山洞就是它其中的一个裂缝),这些石头斜斜地往上一直堆叠,看起来只要一个最轻微的地震,便会让所有的石头全部掉进印度河里去似的。中午我在喝着带来的“豆子汤”时,突然想起蕾秋她们那群小鬼最近非常喜欢说双关语,顿时觉得这“尿汤”差点令我食不下咽(英文的“豆子”[pea]与“尿尿”[pee]是音同意异的双关语一译注)。P081

向上行一百英里左右,便可见到黝黑的印度河从群山环抱中,顺着气势雄浑的峡谷缓缓流向前去……印度河在幽暗的峡谷翻搅奔腾,发出慑人的怒吼;但即使在那些绝无可能横渡的地方,都仍然有勇敢而聪明的人战胜自然,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架起绳索桥,或是在两条突出的狭长石块间架起梯子,立时成就了一条路。不过,走在其上,看到脚下如沸水翻滚的河水,真是不禁头晕目眩。——亚历山大·卡宁厄姆(1854)P084

我们在门迪快到山顶的地方吃午餐,这里有六户人家,阿卡巴全认得他们。从这里可以看到美丽绝伦的山景,四周的地平线都被覆盖着白雪的山峰包围成一道白色的火焰。我们一坐下来,漫天的风沙马上在地上堆积成一块毯子。P093

正当我像猫般弓着身子走到那里,抬起一只脚跨到那片磨得异常滑溜的石头上,并试着要在不放开蕾秋手的情况下安全通过时,突然一阵可怕、像噩梦般的瘫痪感袭上心头。我觉得自己既不能向前走,也不能——因为蕾秋的关系——退回到原来的步道上,身后的路其实也是半斤八两罢了。我发现这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完全失去感觉,这种情况真的是非常、非常之恐怖。我这辈子也算见过不少场面,不过这是最最吓人的一次,下一步(而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了)非生即死。想不到,这个时候蕾秋却一如往常,在这生死一瞬的关头突然问我:“妈,鱼雷到底是怎么做的?”就是这个问题在这一刹把我的心思从印度河上拉走,并因此救了我们两人的性命。

我不敢把头转向蕾秋那边,免得她被我脸上的惊恐神色感染,我照旧给她一个这类技术性问题的标准答案:“宝贝,我不知道。”从口中吐出这几个熟悉的字眼随即让我冷静了下来。当阿卡巴从栈桥回望我们的时候,我不禁向他大喊:“拜托帮我扶蕾秋。”他也立刻冲到我们跟前,我让蕾秋凌空跨过这道可怕的试炼,去到阿卡巴那边,当她安全过去之后我的心神也恢复了,我大气也不敢多喘地走过去,心里还很开心地想象,如果我真的失足掉下去,说不定还能游上岸呢。不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几乎要瘫痪的一刻,我记得昨天还在日记里写着:我根本不希望阿卡巴陪我们去门迪。我愿意收回这句话,要是他今天真的未与我们同行,情况会是怎样呢?究竟我的母性本能是否能让我恢复知觉——抑或是恰恰相反呢?我认为应该是后者:我一定会神志不清的。P095

我发现阿曼的人住对我造成了极大的不便。阿曼目前定居在斯卡杜,今天搭军用吉普车来到这里。他有着纳格尔人典型的外表,棕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珠、白皙的肤色,以及非常发达的下巴——这是因为经常食用杏子干以及坚硬杏子果仁的结果。打从他进门两个多小时以来,便一直占据着我们的小炉子取暖,还不断打量我在写些什么,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可是这种默默审查的态度令我更加恼火。他的行为也显现了东方与西方文化的一项基本差异,虽然他好歹算得上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可是他居然可以什么事也不做地虚度光阴,我觉得从他这种不带一本书便到隆达的人身上,不可能找出任何与自己相似的地方。我发现以阅读为乐的习惯显然还未在这个次大陆上形成,即便是那些具备必要的教育程度和金钱的人,通常也只是看看杂志和报纸而已。P097

在这一片没有日光的浅灰色天空下,每块石头上的冰都闪着暗淡的光,风更是会突然间把沙卷成一团令人窒息的漩涡,峡谷光秃秃的山壁像一座高塔,笼罩住雪花纷飞的印度河。今天的隆达看起来很像惨遭遗弃和凌虐之境,一点希望都没有,可是只要再过三个月不到,这里的绿洲便会复苏;然后再过五个月,它又会变成一座人间天堂。P102

蕾秋又说话了:“可是我真的很想爬到 山顶上去看看,我真希望自己没这么累;其实也不是累,就是好喘。”

“这也难怪。”我说。然后竖起耳朵倾听那独特的静默之声,它仿佛是来自上天的恩赐。我们的下方是一大片壮丽的峡谷、悬崖、山谷、峭壁、石坡、断崖和一些小山,再加上纷飞的雪花,使得景象益发的令人畏惧。P106

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可以看见我们休憩的这座山的山壁,这面山壁十分壮观,由多座超过两万英尺的尖形山峰组成,那些山峰恰好对称,而且异常陡直,因此山壁上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为它们那严酷的风貌增添一份美感。峡谷那一边的棕色峭壁与这些尖形山峰成九十度角,那些峭壁从河里笔直升起,排列整齐,看起来很像是人工劈砍出来的。虽然这些峭壁非常陡峭,不过在距离河面上方数百英尺的地方,居然还长了两棵非常高大的松树,这是自从我们离开平原地区之后,第一次见到的绿色植物。它们的出现仿佛是个错误,好似糊涂的老天爷稍不留神而随意搁放的。

在我们头顶上方的那片山坡上,有不少只老鹰在巨大的石块和岩缝间,昂然阔步或相互争吵,它们的毛色巧妙地与周遭环境融和在一起,只要静止不动,行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这几只老鹰之中有几只非常不怕人,就栖息在距离我们之上二十码的地方,目送我们经过。它们不时在峡谷里来回巡弋,想必是因为这里拥有各式各样的可口美食。当它们展开双翼,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从我们头顶低飞掠过时,常把蕾秋吓得哇哇叫。P113

午餐过后,我们向下行往印度河,途中经过了半英里长的浅灰色沙地,上面散落着一块块的冰雪,以及平滑的浅棕色石块,有些石块硕大无朋,我们站在旁边变得好像一只小甲虫。此地的景致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昨天我从路上看下去,以为印度河顶多只有五十码宽,还不到半英里。除非亲自站到河旁边,否则绝对无法想象印度河的宽广,若未亲眼见到它在房子般高的巨大石块间翻腾时所搅起的白色泡沫,亦无从感受河水的流速以及它蕴藏的力量。这些大石块上面全都盖上了一层冰,雪花则像糖霜般洒落冰上。蕾秋发现在冰层与石块之间居然还有空隙让水流动,可惜这项细心的科学观察,结果如同往常一样又因为我这个老妈无法适时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扫了兴。当我们在结冰的河岸附近拣取那些明亮的小石粒时,居然看见两次小规模的落石,其中一次发生在对面的河岸,另外一次则是距离我们不远的下游处。其实,落石的声响因为夹杂了石头坠落的轰隆声、弹跳声,以及一路下滑的冲刷声,音效要比它的景象更吓人。再者,因为喜马拉雅山的庞然规模,就算是数吨重的落石或土崩,相形之下也立时变得微不足道。

看着河水在雄伟的峡谷问窜流奔腾,真是令人难忘。峡谷的黑色石壁上有着好看的白色纹路,像是闪电劈在上面,山顶则呈奇特的正方形,仿佛是巨人石匠斧凿出来的,恰巧与后方隐约得见的交叉耸立的山峰形成鲜明的对比。还有,四面八方都可见到各种奇形怪状的冰块,引得蕾秋惊喜不已。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我们住宿的那间客栈附近的一株法国梧桐老树,光是绕着树围走一圈,便要走上二十九大步,据说这树已经有六百岁了。客栈的老板把树的中央部分烧出一块大洞,地面上再铺上一层干落叶,就是一间现成的厕所。虽然老树惨遭如此毒手,却依旧生生不息。我觉得一大早上在这里蹲厕所蛮好的,特别是我现在因每天进食不多,居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便秘情况。P119

我们在一大丛百里香旁停下来吃午餐,蕾秋的午餐是奶酪,我则照旧吃杏子干,老哈兰则有干草和百里香两道菜。现在的天空是深蓝色,可以看到西北方有一座高峰耸立——真的非常高,可是我却无法从地图上找出它是哪座山,令蕾秋非常恼火。其实附近的山全都赫赫有名,根本无法一一分辨,一味听信当地人的说法也未必就是正确的,许多隆达的友人就告诉我们,从戈木村可以看见著名的K2①。

我嘴里一边嚼着杏子干,一边欣赏着那座鹤立鸡群般的山峰,心里万分遗憾找不出适当的文字形容此地的风貌,这里的每样事物都是如此的“极致”,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今天我们所走的每一段路,都展现了喀喇昆仑山脉不同的样貌,我可以在这山里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必担心会烦腻,这群山峰的大小、质地、颜色、形状、姿态各异,交错构成了它们独一无二的美妙和光彩,即便连天色的清明也是与众不同。然而当云层兜头笼罩峡谷,天地刹那无光,仿佛全世界的黑暗全都围拢过来。

三点钟的时候又起风了,我们四周刚下的雪已经积了一英尺深,此刻哈兰展现了非凡的平衡和敏感度,我由它来带领我们走一条比较不危险的路。我们脚下的石板路约有两英里宽,右边是峡谷的边缘,左边则是悬崖陡坡。P121





吴砺

2019.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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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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