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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入乡愁的书写 ——序吴春富长篇小说《老街》 洪放
一
1948年,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出版了他著名的《乡土中国》。在其中的核心篇章《乡土本色》中,他提到:“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时隔70余年,我们再来理解费先生乡土中国的意义,我们不难看出:费先生笔下对中国基层社会的定义,至今仍然具有较强的哲学意义与情感共性。乡土中国,或者说乡土性的中国社会,并非是对中国社会的低估与轻诽。它所包含的,至今仍能让我们产生“泪水”的情感,其实是乡土所孕育、成长和不断修正的乡土历史之魂魄、乡土传统之精神、乡土文化之灵魂。简言之,或许就是时下不断被人咏唱的“乡愁”。
乡土性的中国社会,因其特殊的乡土结构和乡土人情,因而,其所蕴含的“乡愁”便更加深刻、深入、深邃。生在乡土中国,没有人能够抵抗住时代发展尤其是工业化与城镇化的浩大步伐,这一如我们在黄昏山头,无法留住最后的落日。费孝通先生主张重建乡土中国,到如今这个时代,即使重建,也是另外一番景象。如此,乡愁便成了我们对于乡土中国甚或乡土文明的挽歌。当然,乡愁事实上有与生俱来便已经深入血液的特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可以认为:乡愁只是我们对乡土文明怀念的一个出口,只是我们血液中乡土文明因子的一次次回溯,只是我们对我们民族和个人基因中的落日的一次次守望。
那么,我们也可以在读完吴春富的长篇小说《老街》后,掩卷思考,回味那楔入乡愁的书写。诚然,吴春富的写作,也许并没有一开始就提升到“乡愁”所具有的哲学高度,他只是一种自觉——对于老街的情感、依恋、怀想,交织成了他笔下的最朴实的乡愁——他必须拿起笔来,写一直活在他心中的那些老街的房屋、店铺、石板路、井、土戏台,然后写由此而生活与腾挪着的人、狗、鸟儿、树和草。他写这些,并由此构建了他心目中的“乡土老街”,实现了一次跨度长达60年的老街乡愁之旅。无论从小说本身,还是就其以历史真实与虚构双向建立的老街,这都体现了深刻的乡土性,注定将会成就“老街”这一乡愁书写的重要文本价值。
二
在长篇小说《老街》之前,吴春富著有另外两本同样具有乡土社会书写性质的长篇小说《生产队长》和《长青洲》(《生产队长》已经出版、《长青洲》在“天涯”连载过)。作为一个作家,吴春富显然一开始就呈现了乡土写作的典型特征——他忠实并恪守着乡土传统,无论是人物塑造、还是主题选择以及叙事方式,他都首先从自己脚下的泥土写起。他是一个实诚之人,文字和故事,无法替他造假。事实上,他亦不需要任何造假。他几乎是赤裸着地写完了这三部长篇。然后又近乎虔诚地将他们奉献出来。而由此三部长篇,已经确定了他长篇小说创作的基本风貌。
《老街》曾经是个真实的存在,当然,现在还是。老街踞于历史的长河之中,风云际会,动荡或者安逸,繁华或者衰落,是偶然,更是必然。这种偶然与必然,恰恰就是乡土社会的令人惆怅之处。春富说他要写老街,要写老街上的人和事,他这一发愿,便定下了这部长篇的基调。他是带着乡愁来书写的,他是看着夕阳来书写的,他是流着泪水来书写的。所以,这部长篇的第一个成功便是:情感的丰沛,真诚与朴素。
通读《老街》,我总是禁不住想到一个词:热气腾腾。
热气腾腾的老街茶馆,热气腾腾的米饺,热气腾腾的细菜,热气腾腾的烟铺,热气腾腾的柴集,热气腾腾的鱼市,热气腾腾的澡堂……热气腾腾,多么宏大、亲近;又因为时光的远逝,这些宏大、亲近,被笼罩在热气腾腾之中。热气腾腾就是最现实最底层的生活,热气腾腾就是最简单最贴心的日子,热气腾腾就是最地道最触及时代根本的浮世绘。
而且,这部长篇的所有人物,似乎都活在这热气腾腾之中。三位战友——葛大宝、程旭升、赵小发,就每时每刻地浮现在这热气之中。他们的面目,随着时代的变迁,随着老街上一次次运动,不断地沉浮。有时,他们浮在热气之上,成为老街上的荣光与权力;有时,他们却又被强压到热气之下,成为草芥、卑微的泥土。老街生养了他们,却无法左右他们的人生。他们的人生,看起来与老街的一草一木,互相关联;但深究起来,他们都只是时代大潮中的一粒微尘。运动来了,他们莫名地被批斗;运动走了,他们又莫名地成为老街权力核心中的一分子。即使三位战友中最老实最本分的赵小发,也在一次次的老街事件中,浮沉俯仰。因为偷着带回细菜,他被从沉默压向了更深的沉默。最后,一次次的重压后,他被下放,失去了那个时代最重要的身份——城镇户口。但小说最后,时代又将赵小发推到了热气之上,他成了大饭店的厨师,收入颇丰,悠然自足……当然,还有很多的人物,包括工作队的眼镜、小莲、葛皮,还有耐人寻味的高新潮,这些人都在热气之中,悲、喜,苦、乐。
热气腾腾是不是也是乡土社会的一种景象?读完《老街》,挥之不去的热气之中,我想起黄昏大野上的暮霭,想起清晨天地间的岚气,想起油灯浮现的光晕,想起梅雨季节老街上氤氲的水气……
三
作家创作的地域性,往往决定了一个作家作品的总体走向与精神面目。春富长篇小说楔入乡愁的书写,我觉得是有底气、有坚持和有意义的。有底气在他有取之不尽的生活源泉,他生长在老街,与老街的人和事血肉相连。他懂得他们,甚至超过自己。他熟悉他们,如同熟悉自己。有坚持是一个作家的良好品质,向生活掘进,为乡愁书写,他的三部长篇,都是在他故乡的丘陵山岗之间游走,他坚持着为那些逝去或者还活着的乡愁人物立传。用他自己的话说:“过去有必要,在现今这个年代更有必要。”有意义中的意义,其实在长篇小说的文本中已经突现。我觉得最大的意义就在于:他忠实地记录了一片乡土,一条老街,一些人物,一个时代。
今年的春天,是过往无数个春天中最为特殊的一个春天。我们宅在家中,因为宅,思绪有时就会跑得很远。籍着春富的《老街》,我仿佛又再一次走在老街的青石板上。那些瓦松,飞檐,穿枋,青砖,老店,车辙,还在街角一闪而过的人影,阁楼里安静的天光……春富把老街上的人物都唤醒了。然后,让他们一个个地出现在老街的风俗与变迁之中。这部小说,虽然以葛大宝等三位战友为主线,但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众多人物,同样鲜活生动。有的,甚至就人物塑造上看,超越了三位主要人物,获得了较为可喜的成功。比如高新潮,这个人物的小聪明与对机遇的把握,令人想到乡土上无数“能人”。还有周小安,这个人物有小坏,而又胆小怕事。他瞅着葛大宝的位子,却小心翼翼;当葛大宝被批斗后,他刚上位,就在与“小妖精”的关系中,获得了权力的满足。后来,他带着葛皮出门推销毛笔,最终,他被老街遗弃。通过微小事件的叙述,刻画人物性格中的冲突,最能见作家功力。《老街》中还塑造了一系列女性形象。这其中,最为成功也最让人难忘的应该是“妖精”。她是老街的一个另类,她在没有爱情的婚姻中从山里人成为了老街人,她不守老街的规矩,无论是穿着,还是作派;她成了老街男人的谈资和幻想,她还是旱冰场上敢于扭动腰肢的第一个女人。她行事风流,说话豪放,然而,在老街虚虚实实的人际关系中,她又始终能行走在悬崖边缘却不失足。妖精形象的塑造,如同开黄烟铺子的刘二爷,和专门请来酿造酱油的常州师傅一样,都更加让老街人物的长廊立体、丰满和个性化了。同样,如果说由老街引发了乡愁,那么,这乡愁之中的人物,也必须是形形色色、五彩缤纷。
春富出版长篇小说《生产队长》时,承蒙好意,请我为之写序。我写了几百字,感性的,甚或是诗意的。我一直以为:所谓序,必得有真感情,真见识,成真文章。现在,春富的长篇小说《老街》即将付梓,他也是从“热气腾腾”中犹豫着探出头,问我能否再为他写几句?我答应了。我喜欢春富的为人,喜欢他的做事,喜欢他写作品的诚实。我写下这三千字,也算是对春富的致敬,对老街的致敬,对乡愁的致敬吧!
2020/3/19合肥天鹅湖畔
洪放:著名作家。现任合肥市文研所所长。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合肥市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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