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的海边（十四）

吴砺

                                                      在厦门的海边（十四）

                                                                                                                       （二）

    伟大的意大利诗人但丁在流亡时曾到同时代的伟大画家乔托家中做客。离开乔托家后，他对朋友感叹道，乔托娶了那么相貌丑陋的村妇，怎么还能画出那样的美仑美奂的画面啊……

    我怀疑你也会为我的文字惊叹，如此平凡的日出和日落，你怎么有那么多话讲啊……

    我得说，这些看上去很平凡的日出和日落，其实你静下来观察，真的很美，看着看着，你就会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通常我们会以为色彩鲜艳或奇山异水的风景我们才值得写，其实真的不然……只是我们平时在生活工作压力大，很难静下心来，走进大自然向我们展示的美的世界中去……

    我工作所在地不远就是福州市东面南北走向的鼓山山群。上班时间，有时无意中看到的鼓山在白云朵朵蓝天下，阳光灿烂植被与白云投影下蓝黑的影子相间，有恍若隔世的美；或一场暴雨停歇后，鼓山长长山峦的中央高度上，往往浮出悬空洁白的藏民的白色哈达状长长的腰带，美得让人恨不得弃工作而奔向山上……但我从来没有在上班时间为鼓山写过什么……你的感动只是一两分钟之内的事，很快你就忘记了……若我是在外地旅游看到此景，或许我会为此写出大段的文字描述山上风光……但事实上在鼓山脚下呆了二十年，也没有在工作时间为鼓山写过一段实景文字啊……

    这就是工作状态和专程旅游时心态根本不同，也是文字表达能力上巨大的不同……

    这次我真的静心来看厦门海边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切都是画面……

    这和你是单身时，每天上下班挤地铁，当你看到车上长得漂亮的女孩，你即使有些心动，但很少会进入自动的恋爱状态，会追那个姑娘；但若那女孩经朋友介绍给你做对象，你亦静下心来准备与她深入了解，那么若你对她第一印象美好，就很易使你进入走火入魔般的恋爱的状态……心态不一样，看到的同一姑娘，身体中化学反应会完全不一样……

    写作最难的或许就是我这样几乎一个人自鸣自唱的写作方式……二十世纪著作量最大的中国作家或许是民国时期的鸳鸯蝴蝶派领头人张恨水先生，据说是他写了四千多万字；还一个应当是写武打小说的金庸先生了。他们写作方式都是为报刊杂志写连载小说，尤其张恨水先生常同时为几家报刊写，家门口有几个报社派来的人等着拿稿子，这样两位作家总是像是每天被打了鸡血似的，每天才思泉涌……才有可能写那么长……

不过，这二三年，我亦学会了他们这一招，一有初稿，就放到家乡网站桐城网上，这逼自己停不下笔来……

人的才能必须有需求才能充分发挥……去年我的老同学凌吉武先生让我想想他看好的四个产品方向能不能提前写点专利。我大致在两个月时间设计了近一百个方法和技巧，或者说，可以写上近百个中国专利，创造了我这些年申请专利一个小记录……可是正常的公司多少年只做一个很窄范围的产品，我不可能设计去设计公司根本不会去做的产品……若我是在一个咨询公司，不断有众多的领域小公司要求为他们提供新的产品思路，或许我真的能一年提出数百个个足以申请专利的小技巧和天马行空的创意……事实上，我或许真有这样的一点才能，但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若让我自己主动找这样的事情，写专利时也多是在极伤人的亢奋状态，还不如写写散文随笔游记，人的精力有限啊……

我们大多数人亦同样，写散文随笔如今并无社会大的需求尤其追捧的读者群，作为大众性创作的积极性必然的受到自然的压抑……但对少数人作为爱好，有一个小网络平台，仍有受到鼓励的机会……如同麻将爱好者，打得好大家还是要夸你的，并不需要你可以参加世界杯麻将赛才有打麻将的意义…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青年人除上大学外，在全国范围获得成功和关注的机会很少。通过文学一举成名的梦想激励着很多爱好文学创作的青年男女。事实上，有一小批作家和诗人由此得名。

文学在中国历史上更多是功利驱动的。从九十年代后，文学不再是青年人成功的敲门砖，或者说是几乎被抛弃了敲门砖……此后青年人有太多成功机会获得了，而通过文学作品成功的概率或许最少……如同现在农村残留的旧时代的老院宅，最少有人留守文学了，大家都搬进了宽敞明亮城市或城镇楼房了……

    这只是时代必然。对少数留守者，则更多出了爱好才会坚持，而且获得成功的门坎比过去高得太多了。或者说，较高水平文学创作是少数有这方面天分人的小自留地……对大多数文学爱好者，写作只是乐趣和寻找朋友感情交流工具，不再是寻求成功的手段和工具，如同普通象棋或围棋爱好者下棋的目的就是为交友和爱好……

    这使文学恢复它本来有位置：学小提琴的能有几个人当乐团首席小提琴手……但并不妨碍有条件家庭学小提琴作为一门业务爱好，不同的是，小提琴入门人的少，文学现代社会人人都入了门……

    五四以来，中国近现代作家散文水平在世界范围或许只是二流到三流之间，这些年他们的文章作为中学课文，中国整个文学水平几代人都没法上得去……这和练书法临帖一样的道理……

    这里我不妨摘一小段2008年中国一老一少“愤青”对话：

“　陈丹青：现在很多30岁以下的读者，看书的时候对***所有的作家跳过去，直接看民国的东西，我很注意这现象。80年代最牛逼的这些作家，对我们这代人当时还有很大的作用，对60年代出生有很大的作用，到你们这就没有用了，我特别高兴这件事情。
　　韩寒：当时学校有图书馆可以看书，我也比较喜欢出风头，一篇文章1000个字，我想怎么把这个1000个字写的很精彩，后来我发现***的作家不具备这个能力，后来觉得梁实秋那批人他们文字非常活，所以看的比较多是他们的文字。包括老舍矛盾他们的文笔都很差。
　　陈丹青：还有巴金，写得很差的。冰心完全没有办法看。老舍还好，但是不经读，读过就可以了。钱钟书当然学问好，见解也好，但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类作家。
　　五四那代人是开路的人，开路的人开始的东西比较幼稚，除鲁迅一上来就很老成，但是也有天才，就像曹禺，20几岁写的剧本，一辈子也知道没有办法超越，喝酒骂人，写不出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我可以很理解，大家都说我西藏组画画得好我也承认，我现在画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个跟做爱一样，勃起状态不一样，这个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能勉强。
　　我喜欢鲁迅、周作人，然后其他人也都有好的东西，像老舍《骆驼祥子》还是很好，虽然还是没有读完；巴金小时候读过，《家春秋》几乎全忘了，晚年的东西完全没有办法读，什么《真话集》，完全是被**破坏掉的一个人在说话，他已经没有了才华。
　　韩寒：他们最差的就是文笔，我一点都不能读下去，放在课文里面的东西，我们的学生就觉得文章应该是这么写的，我们应该很平实的写文章，平实的是说明书、设问，文章就是要有文才，课本里应该放梁实秋那些东西。那因为政治的因素，我们的课本里没有这些东西，所以，从小给我们背诵的那些内容，我们就觉得这个东西需要背诵，肯定很精彩，肯定是中国文化最精彩的东西，在那里背诵。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们背诵都是描写东西特别差的文字，所以写文章一开始写成这样。如果当时放一些钱钟书的东西，中国的学生作文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肯定会更好，也会更加理解真正的文学，理解文字的学问。
　　我很庆幸自己不喜欢那些，所以现在写的文章真要说有一点什么样的影响，就是那一批人的影响。
　　我觉得写文章，首先文学是文字的学位，一个人文笔好不好放在第一位，我觉得文笔很好的人各方面都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这两个当“愤青”的人说别人当然痛快，即使自己水平比被评论的人还低一两个层次，但不妨碍他们成为中肯的批评者。

这两位没有说到点子上的是，如何选择中国的中学语文课本。我以为，中国的中学语文课本一半古文，一半多选一些世界文学……或许这是更好的选择……

其实对现在和后来中国写散文的人，最高兴的应是过去一百年中国没有像些样子的散文家出现，没有天才们在中国现代散文空旷原野中顶天立地，变成不可逾越的参天大树，你最有机会成为最大的那一颗或那几颗树啊……

                                                                                                 吴砺

                                                                                                                                                                                                                                             2017.10. 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