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神话与现代神话（十）

吴砺

                             古代神话与现代神话（十）

                         

    “克劳塞维茨认为，智力不足通常会导致平庸的成就。①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战术层面的表现明确证实了这句名言。因为日本官员不理解他们所参与的战争中，现代武器的广泛及有效运用在决定战果上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因此革新被阻碍。结果就是日本帝国部队未能发明出合适的武器和战术。而在另一方面，同盟国获胜不仅是因为他们拥有足够的军事实力，还因为他们知道为了战胜日本他们所应采取的行动步骤，并且为了让其部队有更好的表现，愿意进行必要的修正。P139

在对太平洋战争的研究中，士气占据核心位置，原因有二。其一，对日本而言，尤其是日本陆军而言，战斗精神是他们与数量和技术远超自己的同盟军作战的主要武器。军事领导人明确表示，耐力是日本规避工业和军事能力无法与对手匹敌这一缺陷的唯一途径。日本武装部队想要将战争持续到西方国家产生厌战情绪，随后向日本提出和平谈判。反过来，西方部队常常将日本陆军不惜一切代价作战的意志看成是他们取得战斗胜利的最大障碍。

    其二，近几十年来，太平洋战争的作战动机一直都是学者们争论的焦点。约翰，道尔发表了一篇具有重大意义的论文，他认为种族仇恨是日本和同盟国用来保证士气的主要手段。②而仇恨反过来也增加了这场战争的暴力程度，这在其他战场上是很少见的。然而，道尔和他的支持者的论断过于片面，似乎不承认其他方面的因素也起着重要的作用。P144

    相反，日本军人对白人种族十分轻视，这也让这些军人蔑视其对手。他们指责西方士兵太过依赖技术资源，并且缺乏忍受战争中碰到的困难的毅力。在新几内亚的萨拉马瓦( Salamaua)遭遇战中，  日本发现美国士兵在徒手搏斗上十分薄弱，因此他们“不值得害怕”③。

双方向其部队灌输仇视敌人以及为国家而战的做法，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的局面。日本帝国部队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做法正是这种心态的体现。西方人对于日本士兵的顽强不屈，以及即使必败也不投降的看法是有现实依据的。这种现象的出现有多种原因。就文化影响而言，日本士兵被教导要毫不质疑地接受任务，为天皇和祖国奉献自己的生命，并且要服从上级的命令。武士道的精神还教导，对战土来说，投降是最背信弃义的行为。明治时期的全民征兵制度使得这种观念弥漫在来自农村的军人之中，并最终被普遍接受。①日本1941 年的《战阵训》（senjinkun）规定日本士兵绝不允许被俘虏，它在很多方面纯粹是普通土兵传统观念的集合。日军俘虏的日己也显示，为了国家而集体自杀，或者说“玉碎”  （gyokusai），被看作是最高的荣耀。②一位伍长的日记在格洛斯特角( Cape Gloucester)被发现，其中写道：  “我面带微笑，我一定会回到祖国，被安葬在靖国神社。”③与此同时，并非所有的日本士兵都有这种思想。被同盟国部队俘虏的日本军人在审问中透露，他们最担心的是现实问题，即担心自身的安全。因为日本人只是从西方的军事宣传来了解西方文化，这种了解十分有限，他们对西方的总体印象是同盟国常常残杀或者虐待日本战俘，因此他们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囚犯。P150

    同盟国的士兵一直被灌输这种观念，即他们所碰到的日本军队极度危险，必须将其歼灭。美国陆军1943 年的一项调查显示，一半以上的美国士兵坚信为了和平可以杀光所有日本人。太平洋战场上的美国士兵常常认为，他们残杀日军就像“消灭一种顽固不化的害虫”②。在战后回忆录中，战地记者罗伯特，谢罗德(( Robert Sherrod)回忆称，士兵们对于迫使日本人屈服没有任何的愧疚感。③ 1942 年，澳大利亚部队驻新几内亚指挥官托马斯，布莱米( Thomas Blamey)告诉其在莫尔兹比港的部队：“你们的敌人狡猾、残酷且无情。事实上，他们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将整场战争带回了原始时期。杀了他们，不然他们就会杀了你。”敌军的欺诈手段也常常导致怨恨情绪的滋生。被困部队常常举起双手欺骗同盟军，然后等待他们靠近。一旦盟军靠得足够近，他们就拿出手榴弹同归于尽。其中一位从太平洋西南地区归来的军官称他的对手“既机警又奸诈”④。基于此，大多数同盟国部队都不愿意冒险俘虏日本土兵。P151

    相比之下，日本的情报能力有所倒退，因为其国防部门并不重视对敌人的了解。日本帝国海军和陆军的官员长久以来都存在这样一种观点，即他们的部队是最优秀的，而这也妨碍了日本建立有效的机制来收集并处理与盟军军事能力有关的信息。更糟糕的是，即使是战场的经历已经确信无疑地表明他们的作战方式无法取得战争的胜利，  日本也拒绝承认自身的缺陷。在各种根深蒂固的传统——如贬低外国文化和低估外国军队的战斗能力等——的共同作用之下，日本武装部队认为情报工作无足轻重。其造成的结果是，日本的领导人几乎没有仔细分析战争局势，同时，对西方的错误认识使得日本发起了一场为其带来全面战败的战争。p180

    交战各国制造的军备数量生动形象地体现了各国金融财富之间的差异。早在1941 年美国参战之前，其工业就能制造出价值45亿美元的武器，而日本仅能制造出20亿美元的武器。①两年之后，这一差距更加明显，美日两国之间的比例达到了9:1。虽然英国的工业生产率远低于盟友，但也几乎是日本产量的3倍。同盟国有足够的资金建造大型军械库，而日本则无法做到。P185

    同盟国占据着绝对优势，因为它们能够迅速取得大量的自然资源供应，其中最重要的是化石燃料，如石油。缺少燃料，武装部队就无法行动。西方国家从来不会出现资源短缺。美国的公司一如埃克森石油公司( Exxon)，——出产全世界 2/3以上的石油，英国也能从中东地区获得供给。就产量而言，单美国在1942 年至1945 年间就生产了65亿桶石油，是同时期日本的200多倍。①虽然日本可以从东印度群岛获取石油，从中国东北弄到煤，但是其数量要比同盟国少得多。在重要的战略金属方面，如铁矿石和铝，西方国家的产量也处于领先地位。铝因为比较轻，是制造飞机邵件的重要金属。美国的钢铁产量与日本之间的比例是13：l，而且战争期间美国的铝产量也达到了200万吨。同盟国因拥有大量资源，所以能制造出比轴心国加起来还多的武器。1942 年，美国、英国和苏联一共装配了4倍于敌军的飞机，并且这一比例在战争结束时几乎达到了5:1。②即便是英国，虽然其工业勉强能够为其部队制造出足够的军备，但是在1945 年间，其产量也增加了5倍多，这一切都归功于英国政府齐心协力从私人部门调遣资源注入与战争相关的产业。③最终，英美两国在这一方面远超日本。美国战舰的生产量是日本的16倍。④尽管1944 年很大一部分产出都被用于大西洋和欧洲战场，但是太平洋舰队在对日战争中占据的优势仍十分明显。若仅看太平洋战场，一些数据会令你大吃一惊。1944 年，日本追击炮和小型武器的产量还不足美国总量的7%。①p187

    最可信的推论是，经济资源为同盟国提供了战胜日本所需的军备。同样，  日本战争工事于1945 年崩溃的根本原因在于，日本无法制造出可与敌人战斗的武器。仅有的问题是西方部队是如何利用物资战胜日本部队并迫使他们投降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好的计划至关重要。因此，美国及其盟国获胜，不仅因为他们拥有必需的物资，还因为他们善于利用手中的一切。P198

    相比之下，包括德国和日本在内的轴心国联盟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没有进行什么合作。它们各自的利益覆盖了十分广泛的区域，其中德国以欧洲为中心，而日本的目标是亚洲。除了耗尽同盟国的战斗能力之外，这两个国家也没有什么共同目标。然而，轴心国从来都没有明确它们实现目标的方法。最后，纳粹德国和日本帝国都独立地对同盟国发起进攻，它们的资源从来没有集中使用过。反过来，协调性的缺乏也加快了轴心国战争机器崩溃的速度。P218

    由于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能在经济过剩的条件下进行战斗，其公民的生活条件相对来说不受什么影响。相反，美国借助第二次世界大战获益颇丰。它为美国解决了因经济大萧条导致的数百万人口失业问题。1939 年至1945 年间，总共创造了1700万个新岗位，其中一半左右都在工业领域。对大多数公民来说，战争能带来工作岗位、更多的收入和经济财富。②食物和衣物的定量配给更像是表示政府正在采取行动的象征，而且该项行动需要大量的资源。随着战争的进行，人们的生活条件反而提高了。在大多数主要城市——包括纽约和洛杉矾——家庭平均收入提高了50()0，在华盛顿特区甚至增加了2倍。消费性购买增加了12%。③企业的税后收入在1940 年时是64亿美元，而到1944 年增加到了108亿美元。虽然汽车产量有所下降，但是汽车工业实际上十分繁荣。汽车厂雇用了超过100万的工人，并且每个制造价值10亿美元的军备。①美国政府见识到战争带来的繁华之后，便利用这种趋势来获取民众的支持。P229

    日本的侵略也给殖民地人民的自由带来了极大的限制。征服者为了确保其属民的忠诚而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对待他们。任何人只要有密谋反叛日本的嫌疑就会被宪兵队逮捕。在新加坡，有7万名中国居民因颠覆活动而被逮捕，其中大部分都被屠杀了。东南亚地区的本土居民最初将日本视为救星，后来慢慢相信，日本甚至比欧洲列强还暴虐。一位马来亚人悲叹道：  “傲慢的英国人被野蛮残暴的日本人取代了。”反社会行为是一种常见现象。日本士兵常常在公共场合喝醉，然后随机地杀害当地人。在许多地方，人民享有的政治权利比在荷兰和英国统治时还少。在东印度群岛，所有的集会都被禁止，也禁止进行与政治相关的演讲、写作和其他活动。独立只是名义上的。举例来看，缅甸的国党领导人巴莫即使是在日本已经承诺缅甸独立之后，也被视为日本的奴仆，因此他不得不询问日本何时出台政策。缅甸的国防军也从来就不是一支独立的部队。尽管日本成功宣扬了从白人殖民主义解放的思想，但是亚洲人民并不认为日本是更好的选择。相比之下，在战争结束阶段，公众转而坚决反对日本。在泰国，1944 年，当与日本维持伙伴关系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贫困的情况十分明显时，亲日的銮披汶。颂堪( Luang Pibul)政府倒台。因此，亚洲人民在战争期问的经历表明，  日本建立“共荣圈”的理念充其量只是个白日梦。最糟糕的是，宣传工具掩盖了真正的军事目标，即为了日本自身的利益剥削被占领地区。P237

    太平洋战争给相关各国公民带来了十分深远的影响。在美国，战争就像是期待已久的良药，治愈了大萧条造成的经济衰退，解决了广泛的失业问题和贫困问题。对日本来说，给日本人民带来的贫困使得他们对持续已久的战争感到厌恶。最后，对被占领地区的亚洲人民来说，尽管日本的统治通常是以剥削为主，但是各方面的发展确实也带来了长期的利益。日本赶走了殖民霸主，降低了西方国家对亚洲的控了独立运动。事实上，欧洲列强在日本投降之后，试图在马来亚、印度支那和远东地区重建其殖民统治时，它们都被冷眼以待。因此，第二次世界大战在亚洲是一场全面战争，不仅是从参战人数上来说。也许同样重要的是，这对参战各国的公民来说是场决定性的战斗，直到战争结束之后，它所造成的影响仍在持续。P238

    最后，美军在硫磺岛折钵山上扬起美国国旗，这一刻也被永久记录在普利策获奖照 片上。在这场战役中，美军有将近7000人阵亡，约2万人受伤。P256

    直到 6月21日，美国成功粉碎了所有有组织的防御力量；在这场战斗中，美国损失了7000名士兵和海员，而日本损失了7万人，有8万冲绳岛居民在该战中丧生。P257

    在第二阶段（代号“小王冠”），同时也是最后阶段，盟军准备在关东地区登陆，随后进军东京，以削弱日本帝国的经济和政治力量。预计的伤亡人数将会高达数十万，而日本将会损失包括平民在内的2000万人。P257

    先不考虑学者们支持哪种观点，任何一种答案在很大程度上都要先行推测：若美国没有使用原子弹，日本会如何作为。因此，为了判断东京政府是否有可能在“奥林匹克”行动计划发动之日前（即 1945年 1 1月）就投降，就要利用这种反事实场景来得出所有相互冲突的论点。然而，在审视了同盟国在战争结束阶段的各种不同战略以及日本的反应之后，我们可以找到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原子弹是避免在进攻日本本土时陷入消耗战和持久战的唯一可行途径。P273

    相比之下，广岛原子弹事件摧毁了包括首相铃木贯太郎在内的文人领袖的信念，即日本能够继续战斗的信念。更为关键的是，广岛原子弹事件让日本相信，是时候求和了。L⑤如果苏联对中国东北的进攻是日本接受战败的必要条件，那么原子弹则在迫使日本领导层中的文人派系加快投降的进程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仅凭苏联的行动是否能带来同样的结果这一点仍有待商榷。日本也许会在1945 年 1 1月之前投降，但是谁都无法保证。①p277

    就原子弹在迫使日本投降方面是否不可或缺这一问题上，现有的文献显示，在广岛原子弹事件之前，日本政府并没有接受同盟国提出的和平条件的意图。原子弹造成的巨大伤害迫使日本高层领导（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是裕仁天皇）说服军方主战派痛下决心，决定日本打算提出的条件以尽早结束战争。美国若采取其他方式，如加强对日本本土的封锁和轰炸或是等待苏联向日本宣战，则无法取得同样的效果。同样，修改投降条件以及保证日本天皇制度不变的举措会吸引日本政府中的温和派，然而日本的军事家是不可能在向盟军入侵部队发出最后一击前就投降的。原子弹的使用也许并非必要，同盟国也可以通过入侵日本本土来结束太平洋战争。然而，使用这种武器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它是确保美国及其盟国在原定的1945 年 1 1月入侵九州岛之前日本就按照它们提出的条件结束太平洋战争的唯一可行方法。P279

    伏尔泰( Voltaire)在18世纪曾说过一句名言，  “上帝永远站在强者一边”，这句话显然十分适合太平洋战场，很大程度上这场战争的结局是由能够制造并使用更多武器的一方决定的。P285

吴砺

2018.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