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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春天再次年轻:一首越过六百年的歌
——听兰迪尼《Ecco la primavera》有感
第一部
歌回来了—— 像一束从六百年前 缓缓飘来的微光, 忽然在二十一世纪的空气里 重新点亮。
旋律简单, 如所有古老的喜悦一般简单; 然而它闪着暖意, 闪着一种 连时间也无法耗尽的 轻快与笑意。
一群学者 站在现代建筑的回廊下—— 有人倚着矮墙的石缘, 有人随意坐下, 仿佛在等春天本人 穿过门廊走来。
他们的手中 握着新复制的中古乐器—— 弦、笛、轻轻敲击的节奏; 像怕惊动了过去, 又像在邀它回家。
然后—— 歌声升起。
古老的音乐 在空气里重新燃烧, 亮得像一面久失的旗帜 突然在阳光下展开。
人类因此 发明文字、发明谱号、发明记忆—— 只为不愿让美 随生命一起消逝。
当歌声停下, 最后一个音 折入寂静之中——
我的灵魂却没有落地。 它仍悬在半空, 像中世纪教堂里的 一缕尘埃, 轻轻漂浮; 继续倾听 那个世界曾经的声音—— 而此刻 它又回来了。
第二部
一
一首歌来了—— 不是走来, 不是奔来, 而是飘来, 跨越六百年的空气, 轻得像春天 吐出的第一口气息。
它讲着重生—— 冰层下苏醒的大地, 静静复活的喜悦, 那种谦逊而淡亮的欢欣, 像阳光 慢慢滑过石墙。
在兰迪尼的手里, 旋律像一条小路 缓缓弯过去—— 不急, 不响, 只是告诉你: 喜悦可以如此简单, 却足以抵达永恒。
二
然后—— 现代的回廊, 石墙与玻璃之间的光, 一群学者围坐—— 他们不假装自己来自中世纪, 却在那一瞬 借来了它的姿态。
有人站着, 有人靠在矮墙上, 有人随意坐下, 仿佛正等待 另一个世纪的脚步声 从廊下走过。
他们的手里 握着年轻的木器—— 形状却古老得 像记忆的影子: 细柔的弦, 像骨息般轻的笛声, 还有手鼓 像肌肤碰触空气的低语。
没有戏剧, 没有夸张—— 音乐升起, 像记忆升起—— 柔软, 不羞于自己的年岁, 却鲜活如光。
三
现代的歌曲 有更宽大的“内室”: 和声、 个人的诉求、 那个急切而明亮的“我”。
但这首歌—— 这颗小小的中古余烬—— 遵循另一种语法:
旋律没有铠甲, 节奏被词语牵着走, 调式像朝圣者 无图无表 缓缓行进, 而歌声 不是为个人, 而是为季节、 为世界 而唱。
然而我们仍认得它的温暖。 它的喜悦 依旧贴合身体, 像一件久失的旧外衣, 再次穿上—— 就懂。
四
为什么要复活这样的古歌? 因为遗忘 是这个时代最容易的仪式, 而记忆 是唯一不会伤人的反叛。
因为过去 不是在我们身后, 而是在我们脚下—— 是一块被无数脚步 走得光滑的石板。
因为中世纪的音符 在空气中消逝时, 会低声告诉我们: 美不会因离开活着的喉咙 而死去。 它只是停在那里, 等人 再一次 把它唤回。
当最后一个音 折入寂静, 我们的一部分 仍悬在半空—— 用借来的耳朵在听, 在两个世纪之间站立, 忽然明白: 有些音乐 不会被时间带走, 它反而 把时间 带着一起走。
附:
吴砺 2025.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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