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塔

吴砺

                                                                                                   广州塔

         早上吃完早餐，我就想在这个网站上找到的广州郊区的万奥酒店周边转一转。我己有十二年没有来过广州了，而且过去来广州亦只是在机场与广州市内的领事馆附近活动。到广州郊区只是走过一次，那是到一个中学同学所在的公司所在地，九八年的广州荒凉的郊区，太遥远了。 虽然现在己经到了九月底，这里的天仍然很热，阳光仍然有些烈。

万奥酒店落在一排近百米长马路边五六层楼的一端，一个乡镇建筑群的边缘。这里是典型中国式大城市郊区形象：单车道郊区过去的马路，马路两边是不连接但相邻很近的两层到七八层的厂房、宾馆。房子多是新建的，四周还有田地，马路边有新开挖的土沟，充满了新时代气息但是也仍旧未脱离乡土的气息。我沿着垂直宾馆前马路的一个小马路向宾馆后的田野漫步。路边有一条小水渠，水渠是水泥做的水道，上方约三米下方约二米的倒梯形。小马路两侧是断断续续大型厂房，厂房门口边堆有机器冲压后塑料泡沫边料。这里人气不旺。

走了约二三百米到了另一条乡镇马路上。路边又是小店，典型乡镇的新街道。粗放的五六层楼，所有的路边都是厂房。我走到十字路口后往回转。这条路叫鹤龙路，这里的镇叫人和镇，这些名字取得真好。这样一个小镇，四周几乎全是标准的工厂厂房。我是第一次对珠三角地区乡间的巨大变化深为震撼，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二十年中国经济规模上去了：全是因为这些遍布全国的城镇上的企业啊。连我们这次住的酒店内部也有星级水平啊，尽管这里是市郊一个外貌半土半洋的楼房。

傍晚时分，我来到了广州塔，准备上塔看广州夜景。 天色已暗，这个被称为广州＂小蛮腰＂的六百米高的钢铁构建的新电视塔己在不断地变换彩色LED灯光的色彩，向游人展示她轻盈的身姿。 这座高塔的设计者荷兰人Mark Hemel说：＂广州新电视塔的灵感是来自人体的髋骨。和这种连接功能突出的骨头相似，广州新电视塔的下部是透明的空间，中间是凝固的实体部分，而再往上走也是透明的空间。有一天，我在厨房把一些弹性橡皮绳绑在两个椭圆形的木盘之间，一个在底部，一个在顶部。当我开始旋转顶部椭圆的时候，一个复杂的形状出现了，我开始激动了起来，要从这个简单的想法开始，把它发展成一个建筑物。＂＂我的灵感是让我的设计更多元化、更加流畅、更有创意，就像一个美到极致的女人。所以我想它有苗条的曲线，有修长的体态，有柔软的质感，就像女人的一件华服。＂ 将一个呆板沉重的钢铁高塔变成视觉上轻盈的曲线，优美如优雅的女人苗条的身段，这个荷兰人完成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做成了这件事。

人类在十九世纪末在法国巴黎修建了世界第一座钢铁高塔埃菲尔铁塔，当年大部分欧洲的艺术家称她为丑陋的巨兽。只是今天她己成为了巴黎象征性的建筑。如今的埃菲尔铁塔同今天的广州塔相比或许可以说当年的北京山顶洞人浑身长毛的身体已经进化成了现代光洁肌肤的女模特的身段了。

广州塔下的游客人流涌动。容貌平平的广州市因为这座钢铁淑女而产生了一个全新的媚眼的景点和商机。快节奏的现代人，旅游己成为他们生活方式之一：体验异域的风情，体验人类各地区各民族不同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观。麦当劳，汽车，旅馆，飞机成为了我们这些现代人快节奏生活的必备了。 大街上的世界在永生不息的涌动着，仿佛永无休止。挤在这样的人流中，人们会忘记医院、墓地，你不会相信我们的生命还有中止永恒消逝的那一天。

＂我们的时间己不多了。＂我想起了我的大学同学正文、晓光不久前来福州时不约而同地发出的同样的感慨。

乘电梯到了塔上部的观光平台。游客在这488米高的观光平台上排队等候乘坐环塔缓缓转动的摩天轮。 夜色己降临，广州市的灯光己如点点篝火布满了视野中的大地。

人类的飞机早已在天空飞了近百年。在地面上建这样数百米高的高塔，只是组合应用人类现代工业已成熟了的各种技术，只要投入巨资就一定能建成。从观光平台上看四周马路上开着车灯的汽车宛如相向而行游动着发出荧光的行军中的蚂蚁队列，很是优美。

人类如今已可以创造这样的人工高塔，可仍有人在开着装满炸药的汽车冲向无辜的人群。我想起了电视记录片中原始森林中的大猩猩们群情激昂捶胸顿足冲向对方群落开始相互嘶杀的情景。这样的情景也仍然在我们人类现在的世界中不断出现：这样可以创造自然界伟大奇观的伟大生物，仍然时不时地呈现最原始的嗜血动物的本性的另一面。

一篇文章中说现在世界最高建筑90％在中国。这些建筑设计者多是洋人。这表明了这十多年是中国近几个世纪心胸最开阔的时代：不再计较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的创意，只要是美的好的我就用。这才是中国历史上大唐盛世曾有过的胸怀。

这四百八十八米的观光后比我过去常登山到达的鼓山涌泉寺海拨高度还高。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这里突然遭超级龙卷风袭击，广州塔会怎样？

大自然造就上百米上千米山峦多是通过地壳板块慢慢相互挤压变形形成的，人类如今通过人力亦可建成这样数百米上千米的建筑了。我想起了古代传说中的巴比伦的通天塔：人类对在平地上建登高望远的高塔的向往己久远了啊。人类相对大自然造物的时间，只是在瞬间可以完成这样数百米的高塔，而大自然通常是需数十万年数百万年才能实现这一点。

中华文明历史上对于西方世界科学关心的内容大多无感，她是过早成熟了的无神论的农业文明，一种几乎停滞了的二千年文明。然而过去了的近一二百年，西方世界将中华民族推拉进了他们的现代的工业文明之中。十九世纪下半叶二十世纪初那些激进的中国人或许最向往的愿景就是我现在在广州塔上看到的这一切。

坐在缓缓环塔旋转地悬空的摩天轮上，我感到这里离天空真近。看到夜色天空云层中露出一个洞，深不可测，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珠江在地面上如世界上最大的一片不规则灰黑色亚光的平面镜，她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色泽、她的无法形容的平滑在布满星星点点灯光的大地上给了我一种心悸的视觉冲击。而她的江面上由LED灯光条构画出立体轮廓的一长串极慢移动着的游轮则像山区纯黑色夜幕中半透明的萤火虫，让你感觉奇异极了······

                               吴砺

                                                                                    2015．10．1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