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相伴：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

吴砺

                                                                《孤独相伴：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

         翻阅《孤独相伴：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俄罗斯）戈尔巴乔夫著，潘兴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1

假期即将结束，在外面跑了几天，回到家里十分疲惫。窗外小区的阳光灿烂，十分宁静。我准备将借来的戈尔巴乔夫回忆录《孤独相伴》看一遍，想听听这个上世纪后期最有影响力的人在事隔二十多年后想说什么。尽管人类写回忆录中描述的事并不全是写实情，但总会部分透露自己当年真实的心情和想法。

读完全书，感慨万千。戈尔巴乔夫开启了一个时代，他开启了一个不可能由他自己本人完成的改革。一旦高压系统开始减压自由化，民族问题首先会使前苏联卫星国和前苏联解体。戈尔巴乔夫可以让中东欧国家重新获得自由，但是他没有可能像叶利钦一样以前苏联解体重建俄罗斯为自己的使命。

戈尔巴乔夫是比这本书作者自己认为的要伟大得多的戈尔巴乔夫。历史很幸运地将前苏联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解体的历史使命交给了这样一个温和的、充满人性光辉的智者、真正的绅士和有坚定执行力的人手中，实现了历史上罕见的、平和的、不流血的历史上的大转弯。他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热爱人类的理想主义者和行动家。

戈尔巴乔夫少年时代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对人类战争的残忍和残酷感受极深。或许战争的残酷使他永远放弃以流血作为解决国际和国内矛盾的手段。

戈氏从一个农民的儿子成为前苏联最高领导人亦得益于他所在边疆地区是前苏联领导人温泉疗养所所在地，这使他有机会与前苏联领导人尤其是与安德罗波夫接触和获得了展示才华的机会。

这本书写得十分真挚和平易近人，他以与所有读者平等的身份和语气向读者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这本书中对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赤贫生活描述引起了我强烈地共鸣。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曾经历的类似的生活。

英雄并不一定是暂时的胜利者。戈尔巴乔夫仍然是幸运的，他活到了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最终有一个较好的结果时期：前苏联解体后的各国已经平和地融入了世界的潮流。大国之间可能的毁灭地球的核战争危险也暂时地被消除了。

戈尔巴乔夫在此书中对中国的改革没有太多的评论。我曾听我在公司的朋友斌说过一个俄罗斯人对他评论为什么中国经济改革成功，而苏联经济改革为什么不成功。这个俄罗斯人说苏联人搞了七十年计划经济，所以活着的都没有搞市场经济的经历和经验，而中国人只搞了三十年的计划经济。三十年前搞过资本主义经济的大多还活着，还知道怎么搞自由经济。再说中国人还有香港和台湾两个地区资本主义很成功并教授大陆怎么做市场经济。 这个俄罗斯人或许说出了两者之间本质区别之一。

相对中国邓小平式的改革，戈尔巴乔夫的改革的确步伐太快了。从1985年------1991年戈尔巴乔夫改革进行了七年半，前苏联就解体了。而邓小平的改革以1978年------1992年十五年如履薄冰先从农村改革开始，包产到户;城市的改革仅是以深圳一片荒地作为一个试验田探索非计划经济的自由巿场经验，同时各地引入外资企业做小型的实验，积累经验；更重要的是给民众全体思想慢慢转变观念的充分时间。中国真正的城市经济体制改革是1992年开始到现在的二十多年。

邓小平的改革另一个伟大之处就是引入外国企业教中国怎样做现代企业。邓小平这样两步走，尤其前十五年摸着石头过河，使中国社会有一个思想适应过程，也是慢慢总结经验稳步发展的过程。

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与邓小平的改革另一差别是俄罗斯民族文化习惯在两个极端中跳跃式摆动的历史传统与中国文化中的中庸之道历史传统的区别。

戈与邓改革最大的差别还有一个年龄的差别：一个是中年人的自信和大刀宽斧与一个老年人极端小心求平稳实事求是虚心求学的区别。

一个超强的军事实力的前苏联的解体对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人类是一件真正的幸运的事，对中国这样相邻的大国也是如此。虽然这不是戈尔巴乔夫愿意看到的，也是他书中仍然耿耿于怀的。但他应该为自己实现了无流血和平和地让史上一个巨物消失而自豪。这是一个历史的必然，他是一个最出色的船长。一个注定要沉没的巨轮中的船长让全体乘客安全上岸，他就已出色地完成了船长的职责。

我们现在评论戈尔巴乔夫的改革还太早，或许再等五十年再比较和评论戈与邓改革才能更加全面。

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改变了世界，邓小平的改革改革改变了中国，这也是两者范围的不同。

戈尔巴乔夫另外一个伟大之处在于他选择了不干预中东欧国家的改革进程，主动放弃了前苏联对这些国家的控制，把自由还给了这些国家。这是一个真正伟大的政治家胸襟和顺应时代的勇者和伟大的英雄。

这本书结束语写得很感人。这本原版二0一三年出版的传记是戈尔巴乔夫向历史和我们作的一个个人说明。

我亦希望有一天戈尔巴乔夫看到我这样的一个中国读者为他的这本回忆录写的读后感，并在这本书修改版中引用我一个中国读者的评论。

“很高兴我的回忆录将在中国出版。自己的书无论在哪个国家和读者相见，对于作者来说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要说和中国这样一个拥有十几亿人口、在当今世界占有特殊地位的伟大国家的读者相见，对于我来说更是一件特别的大事。P’001

就像一条刚刚发过洪水的河流会在河岸上留下或大或小的水塘（我们家乡将之称为莫卡基）一样，人们的迁徙和移动也在斯塔夫罗波尔地区的草原和丘陵留下了许多痕迹。P014

当地居民擅长与其他民族共同生活在一起，更倾向于做出妥协，因为北高加索地区各个民族之间的和谐关系是生存的最重要条件。多民族和多语言环境下的生活打造出宽容和相互之间的理解和尊重的态度。侮辱一个山区民族成员就意味着树立了一个死敌。而尊重他的尊严和习俗就等于交了一位挚友。我有许多这样的朋友，因为即使是在我还很小，还不精于遣词造句时，我已经逐渐接受了这样的观念——只有宽容与和谐才能在人们之间建立和平。

我在高加索听到过一个寓言，后来还将它说给山区来的朋友听。这个寓言称山区人离开客人就活不下去。招待客人对山区人来说就是呼吸空气。但是，如果客人停留的时间过长，山区人就会感到窒息。听到我说这个寓言的人都不相信，说“这不是真的”。但我仍然认为这里面含有真实的成分，因为每一个人都要在每件上有分寸感。

在我的家乡，我上了关于国际主义的第一课。这不是理论，而是来北高加索生活经历的基本原则。不同民族的居民混居在一起，同一个村里有许多民族，他们相互帮助、串门，寻找共同语言，一起劳作。当我成为苏联总统时，需要面对民族问题。我对此已不是一知半解，我会自然地按照北高加索精神文化在冲突中选择妥协。这并不是如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是懦弱的表现。北高加索从来就不缺少反叛者。P015

有一首名叫《上尉》的歌曲，描写内战时期的北高加索，歌中唱道：

你要去战斗

为了人民政权

对自己人不留情。

我很多次听到这样的话：走向新社会的行动不仅使暴力具有合法性，而且存在必要性。事实上，革命期间要避免流血通常是不可能的。但是，将暴力视作解决问题的普遍手段和为了某些所谓“崇高的”目标而使用暴力，如将自己人“斩尽杀绝”则是毫无人性之举。P017

我们看到了1942 年夏在那里阵亡的红军士兵的尸体。我们所见的一切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腐烂的尸体、锈蚀钢盔里的头骨、军服里穿刺出来的骨头。附近是一挺机关枪、一些手榴弹和弹壳。这些尸体都没有被掩埋，分布在满是烂泥的壕沟里，那些头骨眼部的两个黑洞在注视着我们。P034

当然，与所有其他俄国人一样，我阅读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廷里的作品，后来还读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屠格涅夫的作品……年轻时，我对莱蒙托夫高超的浪漫主义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我阅读马雅可夫斯基和叶赛宁的作品。我仍然对这些年轻人如何能够在作品中对人类具有如此深刻的洞察力而感到惊叹不己。P036

这一切从我的记忆中蹦跃出来，讲述旧事也会荡起旧时的情感涟漪。显然，如果一件事是人生的第一次，尤其是这件事意义非凡，那么它就将永远留在记忆中。P047

教育体制似乎千方百计地防止我们学会批判性思考。但即使这体制存在，随着我们掌握越来越多的知识，从大约三年级起，我们开始认，真思考我们所学和所接受的东西。P054

斯大林政权把农民当作农奴来对待。因此，农村人比城市人更加怀疑现存秩序的公正性，这就不是巧合。P055

赫鲁晓夫所做的就是将极权主义问题缩小到外部成因和独裁者的个人品性上。当然，这是错误的。这样做十分容易，而且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但不幸的是，它未能揭示这个现象的真实根源，p099

即使如此，赫鲁晓夫的政策在历史和世界政治方面具有长远的影响。对斯大林——这个政权化身的批评，所揭示的不仅有整个社会的可怕状况和正在进行的政治斗争的扭曲性质，还包括合法性的完全缺央。这种批评从道德上破坏了苏联制度的声誉，产生了变革的希望，推动了政治、经济、思想和文化生活的新发展。这必须归功于赫鲁晓夫及其支持者。对斯大林的揭露生动地表明了赫鲁晓夫在历史上扮演的矛盾角色。一方面，他表现出胆略、勇气和决心以及逆流而上的能力；但另一方面，他的政治思想受制于旧的束缚，不能或不愿揭示这个他与之斗争的现象背后的原因。赫鲁晓夫无意分析极权主义的原因，也许他永远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这意味着他必须摒弃他所信奉的信条。P100

综上所述，我认为赫鲁晓夫时期的主要特点是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要使用制度本身的方法来使制度发挥作用。但制度并没有对他的创新做出反应，而实际上是在抵制这些创新。P100

不过，那些有能力和诚实的集体农庄主任常常会站在法律上错误的一边，甚至会成为被告。在这种制度中，一切细枝末节都由计划和拨款支配，创意和企业精神没有立足之地。与此同时，“上面”对低回报表示不悦，通过人事洗牌或任命新的管理层来解决孽情。已经十分笨拙的管理架构变得更加臃肿不堪。P146

夏天的晚上，我和赖莎喜欢到斯塔夫罗波尔外面的森林地带去。6月，这些森林周围环绕着麦穗的海洋。我们喜欢倾听鸟儿在夜晚歌唱。尽管这不是音乐会，但我必须说比今天的许多音乐会要动听许多。P163

在政治上，勃列日涅夫主义只不过是对赫鲁晓夫改革努力的一种保守反应。赫鲁晓夫要改革的是存在于这个国家的威权主义模式。从严格意义上讲，这种反应始于赫鲁晓夫当政时期，这就解释了他的国内外政策自相矛盾的原因。赫鲁晓夫在对党和国家机关的压力做出妥协的同时，不愿意放弃他的改革努力。正如我已经用文字表述的那样，赫鲁晓夫在后期对党和经济管理所进行的混乱改革的背后，人们可以看到他希望削弱党和国家行政系统的无限权力。行政系统不喜欢这样的领导人，于是他被废黜了。

勃列日涅夫十分清楚党和国家精英的想法和军工联合体的愿望，他们，并在推行基本上就是“强硬的新斯大林路线”时得到他们无保留的支持。P227

                                       吴砺

                                                                                           2016．2．13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