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环行记（三）

吴砺

                                                                            西湖环行记（三）

                       

                                                                                                 （三）

坐在“花港观鱼”靠近小南湖一个鱼池一角。

上午的秋阳安详地洒在你能看到的景区大地和湖面上。不远处通往苏堤道路上人声鼎沸，这鱼池的一角却显得格外宁静。彩色的鲤鱼不时悠闲的浮出水面。阳光照在你的脸上、身上，你真想将这一刻静谧和阳光永恒地留住。

走向“花港观鱼”景区的北侧湖边。这里是西里湖的西边。这里水面呈三角形：苏堤是这三角形的一个边，左边一个低矮的小山丁家山构成三角形的另一个边，你所在的湖边是三角形的一个边。近处的水面下全是水草，三角形水面的左边水色青碧，风掠过水面，不时地吹皱出细纹，四只小游船静若无人地悬于水面上，扁平的水面，扁平的山与堤，天空上无一丝云影，平平蔚蓝的，阳光静静地落下，景静，心静，不知身在何处。时间变得停止或永恒。这一刻应是人间天堂一角和天堂中的一刻。淡泊，悠远，水墨山水画般的安详。

这三角形水面的两个角是荷花塘占据。想来这荷花真是大自然送给中国人的神来之物。她可净化这少有流淌的湖水，荷叶清香，荷花色彩纯净，质感玉洁，莲子的口味清淡，藕生吃碎甜，煮熟后软糯；荷叶绿而鲜艳，水落荷叶上后，水珠晶莹如水银泄地；微风吹来时荷叶簌簌作响宛若天籁之音------实用与美貌，动与静，色与香，纯与净------她什么美似乎都占有，将一个平庸池塘水面变成了诗情画意的一角！

这荷花同西湖一样，雅俗共赏。文人墨客和普通百姓都找到了共同的审美对象。西湖十景中就有一景就是＂曲院风荷＂，柳是西湖岸上的美女，荷花则是西湖水上的西子。

西湖看到荷花，不仅仅是看到了眼前真实的荷花，作为中国人的你还会本能地看到历史中的中国诗人诗中盛开的荷花。

在西湖赞美荷花的名句是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诗句很不錯，但杨万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诗句也是一幅画啊。

中国历史上的文人们的咏荷诗应当有成千上万首。这不是夸张，杨万里一人一生就写过两万首诗，仅仅他咏西湖荷花的诗留传下来的我所知的就有近十首。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秋阴不敖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坐对荷花二三朵，红衣落尽秋风生。”“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你可在网上轻松找到数百首咏荷的古诗。

散文中以周敦颐的“爱莲說”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将荷花一个特色说透了。

这荷花自身美感召你，荷花历史上的名句涌上心头，歌咏荷花众多的诗人的故事亦重回记忆，触景生情，触景思古。你在西湖漫步时，你也有了时间有心情怀古思悠。

对一个不熟悉中国文化的外国游客，西湖中的荷花只是荷花，只是他这一刻看到的一种还不错的水生植物而已。只是现代和未来的中国人若放弃或淡化传统的中国文化教育，未来西湖中的荷花也不过是荷花而己。

中国古典诗词只允许有限的文字表意，然而表达一个事物的词亦是十分有限的，能够写的内容也是有限的若干方面，可是能写和填诗词的文人实在是太多，写诗的时间又达上千年，一个朝代二三百年，同一个主题写出的诗词可能就有数万甚至数十万首，如同掏金一样，最早到达矿区的人有人可以掏出真金，后来的人掏出多只有沙子，偶尔还有一点金屑了，诗和词在唐朝和宋朝似乎被写尽了，此后的文人几乎没有人再有大的成就了。谁记得明清两朝文人写过的古诗词？除了少数极个别的如纳兰性德这样没有在汉文化大染缸中浸泡过的野蛮人还能写出来一些原生态的野味来。

文学艺术总需要每代人不断有自己的领域和表达手法。像中国文人写诗对后来者实在是一件苦差事，几乎只有重复，很难突破前人竖起来的喜马拉雅山脉，尤其在古诗词固定的格子中。

中国的山水画亦是如此，太多的文化人画了一千多年山水画，画面最后真的枯绝了。这或许是中国传统文化诗词和绘画过去曾经有的困境。

只是我们现在读唐诗宋词并不是要我们再去作同样的诗词，我们读这些不朽的诗词感觉却永远同古人一样感到新鲜如故。上面所说的困境对于我们完全不要再做同样格律诗词的人是不存在的。这如同我们去看黄山桂林并不是要我们去再造一个黄山桂林一样。我们只是去欣赏古人的文化遗产，那里的美是永恒的，如同这西湖，一千多年前的古人觉得西湖美，一千年后的我们仍然觉得西湖美。

继续沿西里湖西岸向北行走。这里几乎不见游人的踪影。现在是国庆旅游高峰期的西湖，却没有几个游人静下心来踏遍西湖的各个角落。

有一座从外地迁入的小石桥＂景行古桥＂被安置在这一片寂静的湖边树林中。这里是几个相通的水塘沼泽湿地状的湖边缘地带。有三四个本地人在用爆炸鈎钓鱼，其中一个人拉上一条估计有七八斤重的活蹦乱跳的大鲢鱼。

遥想当初西湖大部分地区应当是这样子的沼泽湿地，古人逐步地清理出开阔的水面形成了目前的西湖。

向西走到一片水塘状水面中悬空建立的一个二层小楼的高挡餐厅。阳光安详地照在被树林四周隔离出来的二三百平米左右的水面。这让我有一种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的感觉。

环绕这两层小楼餐厅巡视，底层餐厅房间中人们正围绕着大餐桌正在热烈地吃喝谈笑，只是隔着玻璃墙你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你只是像在看无声电影一般看着他们正沉浸在吃喝交谈聚会的快乐中。

这池塘的东边，你可以透过树林隔离带看到星星点点的西湖水面，而这里阳光正和谐的照在这一小片孤立的水面和两座分开的二层小楼。

我想起了十九世纪法国著名的印象派画家莫奈画过的“池塘”。若莫奈再现身我站的位置，或许又会为我们创作一幅不朽的西湖边的池塘的新作，让人们体会到这一刻阳光下西湖边的安详静谧。

只有天才们才能用画笔描绘大自然在人类心灵触动的感觉并再次引起人们的共鸣。我们大多数人同天才的艺术家们一样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某一个角落某一时刻美，只是我们却无法用人类已有的文字、绘图、音乐等语言再现或者表达我们在这一刻心灵的感动。

望着玻璃墙面内优雅餐桌上全神贯注聚会吃喝的人们，我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四人帮”鼓吹人们应放弃“资本主义腐朽的生活方式”之类的高谈阔论，这里正在吃喝的人们的方式或许就是他们要抨击和咒骂的方式？

多么荒唐，让老百姓放弃人生吃喝玩乐的享受，而他们自己住在前人的别墅和小洋楼中一点也没有亏待自己和放弃这种生活方式！

我在一个露天餐厅中吃了午饭。这里真的安静，这才是真正假期休闲游的一个境界啊。

吃饱喝足后，人就进入了一种麻木的懈松状态。美景看多了也会有些麻木的。

走到“花港观鱼”南侧。

一个较大的水面，一条与苏堤垂直的架有紫藤条支架的长廊中。不大的湖面，东南方有一个平缓绿色山峦像地面上一个巨大绿色的毛毛虫，头朝西粘在地面上。秋天的阳光略斜地照在这片山峦上，眼前这清清的湖水里上，世界上的一切仿佛在此刻都浸润在秋天清凉的微风和煦的阳光中。你眼中看到的都是画面，这是我们手中相机或手机永远照不出来的清淡恬静的美和感动。

这西湖边上的山真是大小刚和湖面大小般配啊！太高太大会让人感觉压抑和高不可亲，太小或无山又无法隔离空间和产生视野景色变化，唯有西湖的山和湖面大小正适合入画。

                        

                                             （四）

下午一点五十二分。

回到苏堤。人潮涌动。西湖对岸的楼房看上去有些凌乱有些俗。但这个俗永远是西湖魅力千年不衰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雾气中景色飘渺固然美，但有人居住的物质世界存在这雾气飘渺的风景旁边的美才会更长久。黄山很美，九寨沟很美，但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人愿长年终生生活在那里，和尚道士是例外。

人类最向往的美景是住在世上最繁华的闹市区但走不多远散步就是可以看到大自然的风景如画的景色。西湖的美景千年为中国人赞美的原因或许正是这一点。大自然的美景多是空旷的地方，多是远离城市的静谧产生的美，多是雾气蒙蒙有些半虚半实景物产生的视觉享受；另一方面人类又害怕寂寞，人类最希望的是天天过节，在热闹中忘却一切烦恼包括自己，同时充分地享受物质文化。

杭州城在古代交通工具并不发达状态时，充分地同时实现了同时拥有这人类的这两种对立和矛盾的内心需求，所以才被一千多年来的中国人称为“天堂”。西湖美景有足够的视觉效果感觉空间的大，其水气和雾产生其空的感觉；杭州城又是足够的富和繁华，让人充分感受人世间的实，西湖和杭州城相邻则是人间天堂和大自然天堂的相邻！

想想中国古代皇家和达官贵人和富人花那么多钱做一仿大自然环境的园林景观小院子就了解人类是多么希望在日常生活中走进大自然啊。私人花园再大相对西湖又是多么小啊！

只是在现代社会现代化交通工具高度发达的新的生活条件下，从大城市走向几十公里处甚至数百公里风景名胜区亦与古代人从杭州市区步进走到西湖时间相当了。如今对富裕国家如现代北欧国家，那个城市都可以称为人间天堂了。

走到苏堤北端西里湖一侧。西里湖有白色光带环绕，苏堤边水面下水草在清澈的湖水中构成了清晰的水中立体画。人类现有的表达工具还没有办法再现我现在注视着的这湖边水面下平凡的水草在我心中产生的美感。人类的艺术家、诗人、摄影师都只是在大自然向我们人类呈现美的风景的无边无际大海中，只有能力取几滴海水呈现给我们，我们自己才是最伟大的诗人和艺术家，因为我们感受到的大自然的美远远的比世界上所有艺术家和诗人提供给我们的作品的总和多得多，只是我们无力用人类文明现有的表达工具提取这种美的感觉，而且它们多是稍感即逝，不一会儿就消逝在记忆中，并在某一天随着我们肉体的消逝永远无任何痕迹的永恒的消逝。

艺术家的作品另外作用是丰富我们没有看到或经历过的世界，如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可以通过他们的作品让我们部分感受战争中人类的生存环境和经历。

很遗憾，这两天我看到的游人都很平凡而质朴，我还没有看到让我眼睛为之一亮风度翩翩气质非凡的人或者是美得让人止步或回头张望的美人。

过去近百年的动乱使我们民族失去了一种普遍的文化传统带给人类的优雅，这是长期富裕形成的文化人特质，我们中国人现在多是粗人。即使在电视上，那些精英人士也缺乏仙鹤起舞时的文化人应有的雅和气质。

“当我们这一代人正在老去”，常常在网络微信中看到这些字眼。多么荒唐，多少可笑，我们还没有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时，我们也马上就要老去了！世界这么美好，为什么这么快地就要让我们从这个世界永恒的消失？

吴砺

2016.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