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环行记（五）

吴砺

                                                                        西湖环行记（五）

  

                                                                         二Ｏ一六年十月三日（星期一）

                     

                                                                                               （一）

早上六点。

一出旅馆大门，脸就被蒙蒙细雨打湿。从钱王祠外围墙一侧走向西湖边。庙前小广场上有六七个老太太在随音乐练太极拳。走到湖边的小码头上。

天阴。湖面上方雾状的云层黑白不均，云层很低。水雾弥漫，湖面阴沉。西湖在这里看上去呈月牙形，水色深灰，对面湖岸变近了，它看上去如从湖面升起一个圆弧状灰色巨轮的小部分。湖右边一半是东部城市楼群，一半是绿色岸边树木，湖左边是低而糊的山影。周围的柳树被风有力吹动，发出阵阵的声响。

一派秋风秋雨的景象。我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秋瑾在临刑前提写的诗句：“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六点半。天色变亮了。我离开小码头开始了今天的环湖行。身边走过一个步行晨练的老者，他随身携带的小收音机开始播放早上六点半中央台新闻广播那过去熟悉的音乐片头。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早上新闻广播的音乐了。它似乎从远古时代传来的过去的声音。

到了“翠光亭”。传来湖水拍打湖边基石的声音。这儿过去是御码头，即历史帝王们游西湖登船的码头。亭子边有石碑介绍，并说涌金门外埠头也曾是帝王们登船的码头。

可以想象当年南宋帝王们在翠光亭入湖登船时的场景。现在电视剧中有类似的场面再现，我们的想象力不难借鉴。

猴子群中有猴王，狮子群中有狮王，蚂蚁群中有蚁后，人类之中有帝王。想想人类的帝王制，全国大部分富出来的钱财供奉一个人好吃好住好玩，为他一家人修宫殿，修墓，让他为大家拍板作决定，冷静想一想，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啊。为什么？为要在众多人群建立一个秩序？若一亿人群中群龙无首会怎样呢？若是人类像猴子一样几十号人几百号人一组，上亿人生活在一个平原地区，没有统一国家组织，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现在计算机是否像预计天气预报一样预演这一亿人一百年，一千年之中是怎样演变呢？

这个模型最终结果是不是每个小集团一定为资源相互争斗，弱肉强食，不断滚雪球式兼并最终演化成数十个大集团，建立若干个国家，立若干王朝，立若干大家强制遵从的游戏规则，使上亿人变得有秩序，使暴力冲突最小化？

这样想来孔夫子这样天才二千年就想明了这些道理，不过是假古代圣贤的口推销自己悟出的治理天下的道理而已。只是为什么后人变弱智，以为前人的一切不能再改动，使二千文明变成了僵化的令人窒息的体系，形成过去这两三百年中国倍受屈辱的历史呢？

偶尔有晨练跑步的人从身边走过。现在这个时间几乎没有游人。两个妇女边走边大声说话，她们走得很快，我很想超过她们拉开距离却很困难。可为什么你不停一会儿让她们走远呢？

湖边有五六米宽的石条铺设的人行道中间是一米宽的青砖路面，很有特色。离开湖边沿步行道过肖公桥。右转又进入一段高大的杉树林。

又碰到一群晨练的人高声说话迎面走来。

这一刻是很平凡平民的西湖，似乎与那个名气很大的西湖无关。这一小段陆地上树色苍老，风景平淡。路过一个小广场，有若干紫红色的立柱，号称＂罗马广场＂，仿古罗马建筑？左边山坡有一片绿色草坪十分抢眼。

右转走到湖边。路边六七层高水杉树叶有些枯黄。天色变亮了一些。湖水拍打岸边发出乒乓声响。高大柳树柳条伸展到水面上。这几株树使我想起北京北海公园中的柳树。若把柳树比作女子，这一排柳树便是女人中的巨汉，粗壮并不温柔。

三米宽人行道变成了中间两米宽的是大石块，两边是小石条。雷峰塔现在路右侧。它让我了鲁迅当年欢呼雷峰塔倒塌的文章。当年的中国人对国力不济感到高度的压抑，知识分子说话变得十分刺耳，这种刺耳的声音在解放后的前三十年再用高音喇叭放大，以至于深植于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

又走到＂夕影亭＂和九曲桥上。桥上散布着不多不少的游客，没有一个例外的是在白拍和相互拍照，无人看着西湖发呆。湖水在石头桥面下不断拍出声响，只是并不太悦耳。

天色更亮了，但仍是灰蒙蒙的。走过湖边一个细长的尖锐水面的湖边道路。

走在早晨的公园中，你看到总是晨练和散步的老人，你总想到这就是不久后我们的模样。

西湖今天早上无秀色，如同没有化妆的女演员，素颜，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道路再次离开湖边。右边山岗上树木高大，这是雷峰塔所在小山的尾部。

有石牌标示这里是西湖十景：＂雷峰夕照＂。公园门口有纪念牌说雷峰塔是吴越国国王钱俶所建，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五日倒塌，二OOO年重建，二OO二年建成。

古代建塔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烧钱工程，而且建成后易遭雷击或乱兵焚毁，而如今建塔真正成为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工程，而且水泥建筑数百年坚如磐石。古代有一个塔登高望远十分难得，如今所有楼房似乎都比古代塔高，登高望远成为了我们日常所见。只是这次西湖行我不想走进一个新建的水泥塔中。

再走到湖边。到了与苏堤相邻的一个小码头，现在这里停有镀金龙头亭阁状的游船。这船俗气了，但老百姓应当觉得热闹。

“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美是杭州”。“西湖总面积是六点五平方公里，苏堤全长2797米，西湖共有九个湖构成，”苏堤上一个导游正在向游客介绍。

这苏堤南端连接着“花港观魚”，游客在此下船和乘船，是西湖人流密度最大的地方。现在游人已挤满了这里的道路。

天变亮了，阳光似乎快出来了。今天早晨西湖行看到的西湖似乎并不是什么西子，更多像质朴的乡村女子。从白堤看湖南面的山峦那些山似乎也不太像昨天看出的鱼或毛毛虫，倒更像安𡽪过来农村乡野中一排坟莹的形状······或许它们真是大自然的坟堆，将过去上千年在湖边无数像我一样走过的人们埋葬在永远不回来的过去时光了！

走完白堤。我避开湖边己游人密集的道路，走上离湖边十多米或数十米的梧桐树覆盖上空的人行道上。这里倒十分幽静，只有电动游览车无声驶过······

这一路看到都是早锻炼的老人。从揽月楼的位置再次走到湖边一段九曲桥上。这里游人十分密集。

现代旅游目的是什么？一种说法说旅游的目的是感受差异。这或许是人们主要的动力。从自己呆久了环境出门走到一个环境完全不同的地域和人群中，这时人类各种麻木的感觉又活跃起来，会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因为日常生活的劳作往往使我们忘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往往使我们忘记自己是谁，只是如同一个机器在惯性运作。旅游使我们再次发现世界上还有这样不同的人们，这么不同环境生活的人们，发现我们原来是人类中的一员一个分子，我们或许在这滚滚的人流中发现自己的小天地的狭小和微不足道，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重新看待自己生活。

“山外青山楼外楼”，旅游目的之一或许是不断唤起我们只是沧海一粟的意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自己和暂时跳出自己生活的圈子。

至少每次旅游都使我重新认识自己时常纠缠在自己生活中的烦恼多么微不足道，有多么可笑。我们青年时代陷入恋爱挫折中痛不欲生，我们对周围的姑娘全都视而不见；可我们一到旅游途中，发现世界上和你爱慕的姑娘年龄相仿的人上千万上亿，我们所谓非她不娶的想法有多么荒唐，多么的没有意义啊！

旅游时我们接触的全是陌生人，到饭店匆匆吃饭，匆匆赶路我们也可以暂时忘记我们所在的世界，这是整个身心放松的过程。现代文通与服务为我们提供了这种便利。

再次走回到“柳浪闻莺”景区，游客稀少，我再次放松下来了。湖面微黄中带着些许碧色，柳条在水边稀疏而宽松。

回到钱王祠前，有小牌坊上额横幅写着“澄明湖绿”，两侧有对联：“门前柳绿霏霏舞，陌上花开缓缓归。”这形容柳条用“霏霏舞”真够浪漫和贴切，这两句诗就是一幅立体的诗一般的画面啊。

我们看到风中柳条的舞动很美，记住了这样诗句，这种美就会永恒地在我们记忆中反复出现，这或许就是西湖永恒美的源泉------文化渗透了自然景色，文化升华了你看到的景色，并借助这里文化的沉淀变成了终身美好的记忆。

你不由感叹，若没有历史上天才们的诗句，西湖或许真不过是城边大一点的水塘而已啊！

吴砺

2016.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