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简史》（六）

吴砺

            

             《中国简史》（六）

“在本章结束之前，让我们试着简单总结一下中国在蒙古人的统治下所带来的益处和弊端。

首先，我们来看这一政权所带来的益处：

蒙古人的政权几乎统一了整个亚洲，重新打通了自公元10世纪以来一直被封闭的横贯亚欧大陆的通道。有关丝绸之路，其历史进程，我们已经在安东尼王朝及大汉帝国的时期追溯过，其重要价值我们也已在公元 7世纪唐玄宗统治时期有所论述，但是，它既是佛教徒的朝圣之路，也是穿越帕米尔高原、连接波斯与远东的漫长的商旅贸易之路。如今，由于马可‧波罗横穿这里，使得中国再一次与波斯以及更远的西方世界建立了联系。欧亚大陆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联系也更加紧密了。那两位在北京附近出生的修道士，一位成为了巴格达的大主教，另一位则成为了出访教皇和法兰西国王的大使。圣方济各会的信徒们，有的被任命为北京大主教，有的则在福建沿海地区建造大教堂。还有一位威尼斯商人成为了中国盐政部门的一员。蒙古人的政权犹如一场大风暴，吹遍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大树被连根拔起，将所有种子从一座花园带到另一座花园。就此而言，“蒙古世界”与“罗马世界”给人们带来了相似的益处。直到好望角和美洲被发现．一个堪与马可‧波罗时代相媲美的时代才正式降临了这里。

与这些益处相对立的，是其所带来的弊端。从物质层 面看，蒙古政权并未给中国带来多么严重的弊害，因为正如我们所见，成吉思汗的孙子、伟大的忽必烈汗是中国历史上数百年来出现的最好的统治者之一，他已经将他那位可怕的祖父所毁掉的一切恢复了。但从精神层面看，在蒙古人统治时期，就好像把中国人灵魂中的一股清泉阻断了一样，人们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修复起这些伤害。虽然汉人把蒙古人赶走后又建立了新的汉人王朝——明朝，这个新王朝也从各方面都尽力恢复，试图在自己的历史上抹掉这段外族占领的时期，让历史回到曾经延续的那一点上，但实际上，那个点并不是1260 年，而是遥远的公元 907 年。出于对中国传统的极度忠诚，这个王朝希望能复制出那时的所有东西，这就导致它的手脚被束缚住了。这才是蒙古人占领中国所留下的恶果。在经历了如此剧烈的惨痛后，中国这个有机体现在已经非常虚弱和疲劳了，以至于当一切都归于平静后，胆怯的它就紧紧地退缩到自身的保护层内。几百年来，中国在历史上出现了无数最为惊人的文学、艺术和哲学创造，但如今，它却只能复制陈旧老套的形式，再也不敢做其他任何事情了。它试图以最大的忠诚对待自己的过去，却因此背叛了最伟大的传统。因为中国的历史之所以伟大，首先是因为她自发性的创造力给予了她复兴和更新的无穷力量。因为这种创造力，使中国先后产生过商代青铜器的辉煌、庄子的形而上学飞跃以及孟子的脱俗思想。然而，在后来，中国就很少有这种鲜活的生命力了，相反却出现了更多的缺乏自信心和对外部世界普遍不信任的现象。一颗受伤的心灵已经变得如此怯懦，再也创造不出那样伟大的时代，只能与那已经逝去的伟大时代一起渐行渐远。P295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像忽必烈那样卓越非凡的君主并不多见。他不仅具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卓越的政治才干和非凡的睿智，而且还拥有一颗慈善的心并能保持统治的稳固。所有的这些特质，使这个蒙古人成为了中国历代最伟大的皇帝之一。他的孙子铁穆耳也是一位精力充沛、积极能干的皇帝。然而，在他们之后，元朝的统治就迅速没落了。皇子皇孙们是一群毫无意志力的人，只顾着享乐，还试图通过喇嘛教徒的宗教偏执来救赎他们的罪恶。这样一来，儒家士大夫就对他们产生了新的不满。更不幸的是，他们内部的争论和战斗从没有停止过。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就将被马可‧波罗赞叹不已的忽必烈时期的行政统治毁得一无是处。P296

我们看到，明朝统治者对汤若望所掌握的科学知识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们已经模糊地意识到了国家现代化的必要性，但这一切还是太晚了。因为就技术和机械技能而言，在明朝初年的1368 年，中国与西方国家的水平几乎一致，但到了明朝末年的1644 年，当明朝还停留在中世纪水平时，欧洲国家却已经拥有了现代化的科学和装备。P309

明代的绘画带有明显的学院派气息。如《芥子园画谱》等画论集，通过深入地研究宋代山水画的特征后，总结出了一系列绘画的规律。这就导致了这一时期所有的绘画都显得非常扭捏和不自然。诸如在一些画山的画作中，一些不合乎自然规律的岩石堂而皇之地高悬于上方。此外，这一时期的绘画也像一些诗歌一样，有滥用典故的现象。对于明代绘画而言，其不幸就在于，人们总是把它们与宋朝的那些具有伟大仓d造力的有绝对性优势的作品相比较。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明代的那些表现少女肖像和闺阁场景的绘画却非常出色，花鸟画方面也有精致而新颖的技巧表现。同时，水墨画也一样出彩。P311

陶瓷是明代最伟大的艺术。为了讲究公平，我们应该避免使它们与宋朝的陶瓷艺术做比较，而要从其自身的优点来对其进行赏鉴。这一时期的陶瓷艺术值得我们进行细致地品味，尤其是因为明朝的皇帝们也在这种艺术上煞费苦心。P311

宋代的瓷器以单色为主，或者也只是从一种颜色渐变到另一种颜色。明代瓷器继承了这种单色运用的技艺。明代的青瓷种类繁多，虽然它们不如宋代青瓷那样明亮和鲜艳，但它们仍然光彩夺目。它们的身影还走出了国门，远达伊斯法罕、开罗和伊斯坦布尔等地。出产于福建德化的白瓷，通常被用来制作佛像，也备受欢迎。此外，福建还盛产其他颜色的如紫色、深蓝色的陶瓷。明代瓷器最重要的还是多色的使用，在这一点上，明代的陶瓷工匠们做得非常出色，尤其是在说明性的装饰中。制作多色的陶瓷，明代景德镇所使用的高岭土是一种极好的材料。它能耐高温，因而能够呈现出斑驳鲜艳的釉彩。在这些高温釉彩中，最为出色的要数青花瓷，工匠们在钻蓝色中混合进一定比例的本地蓝色与“回回青”，使陶瓷整体颜色变得更深或者更亮。然而，当“三彩”（绿、黄、紫）和“五彩”（三彩加上青和红）陶瓷出现时，原本最为时尚的青花瓷就要逊色许多了。在这一时期，人们对“色彩的大胆并列、鲜艳的色调和彩绘装饰”有着特殊的偏爱。后来，陶瓷逐渐与绘画相结合，与那些画家笔下的丝绸卷轴不相上下。画面中经常出现的，也是最为时尚的，是精致的女性形象、蝴蝶或者花鸟。

到清代时，这种陶瓷绘画风格一度达到了巅峰。P312

郑成功的一生是短暂但不平凡的一生。他的父亲是一位华人基督徒，他的母亲是一位日本人，他的师父却是一位西班牙征服者。由于外族的入侵，他被迫生活在国家遥远的边境。也正是因此，他拥有着比其他中国人更加广阔的视野。他曾计划在中国海域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海上王国，显然他的这个想法应该是来自西班牙、葡萄牙及荷兰的航海家们。他的这个计划，对历史学家而言颇有意味，因为它打破了那个有史以来的似乎既成的事实----中国人不具备海上战争实力。事实上，正是由于郑成功的伟大计划，才开创了中国人大移民的新纪元。如今在南海的所有沿海地区一从西贡到新加坡，从巴达维亚到马尼拉和夏威夷——几乎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足迹。这是一场具有重大历史价值的运动，迄今为止，对于它的重要性我们尚无法评估。

郑成功去世后，他的儿子郑经继承了对台湾的统治权。在1662 年至1681 年，郑经一直统治着台湾，直到他去世两年后的1683 年，清朝的康熙皇帝才统一了台湾。P320

无论怎么看，满族人夺取皇位的手段和方法都是非常高明的。与以往的蛮族人完全不同，他们的摄政王大臣利用李自成与吴三桂之间的斗争，巧妙地挤进了北京城，他们因为是帮助吴三桂讨伐了篡位者李白成，因而赢得了很多明朝忠臣和士大夫的支持。之后，在明朝还无法组建强大的对抗势力的时候，他们很轻松地夺走了皇帝宝座。此前，13世纪蒙古人征服中原时进行了长达20 年的战争与破坏，满族人的这种和平接管与之相比有着巨大的区别。虽然为了消灭南明王朝的最后势力，清王朝不得不在华南进行了七年的战争，但这些战争都只发生在南部的边境省份，与蒙古征服者在同一地区长达42 年的战争相比，他们给人们带来的伤害则少之又少。此外，当时的摄政王多尔衮，在管理国家事务时也非常注重任用汉人，如果有明朝贵族肯归顺并支持清朝的话，还会赐给他们官职和赏金。为了获得汉人更大的支持，他在南方设立了三藩，分别任命三位汉人权贵来统治，其中有一位就是吴三桂。摄政王去世后，年仅17岁的顺治皇帝虽然还很年轻，但他却像路易十四一样，于1651 年 2月1日亲政。

这位年轻的皇帝拥有着非凡的智慧和能力。P322

康熙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他的统治时间几乎和与他同时期的路易十四一样漫长。此外，与路易十四一样，他身上的一切——他的英俊外表、天生的威严以及沉着的性格——都广为人们所称赞。“‘对他非常熟悉的耶稣会传教土这样描述他：“他比一般人高一些，体形匀称。他的脸型端正饱满，他的眼睛比一般中国人的眼睛要大一些，同时也非常灵动。他的前额也很大，鼻子稍稍有些鹰钩，嘴巴也很大。他的举止温和而亲切，同时又非常高贵而威严。他即使与众多大臣站在一起，人们也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他那积极活跃的外表下跳动着一颗高贵的心，这预示着他能够很好地掌控自己的思想和情绪，并使自己拥有非常敏锐且富有洞察力的头脑，拥有准确的判断力，以及令人叹为观止的高超记忆力。”他天生睿智，再加上后期对学习的热爱，使他成为了儒家士大夫心中最完美的皇帝。不过，虽然他已经非常汉化，但在处理基督教事务上，他依然完全不会被限制于儒家的俗套里。在对外事务上，他更是显露出了其满族首领的特殊个性，或者更确切地说，显露出了他强大个性中互补的两个方面。当他在亚洲试图继续汉、唐及蒙古可汗们所遗留下来的伟大事业时，他的本民族个性无疑为他的伟大计划增光不少。P324

与康熙皇帝一样，乾隆皇帝也是一位在位时间很长的人，他一直统治了大清王朝60 年。与军人康熙皇帝不同，乾隆是一位外交家和管理者，这一时期是大清王朝最后一个伟大的统治时期，乾隆皇帝在蒙古和西藏完成了康熙皇帝未竟的大业。P336

清军对苗人的征服，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这是一项千秋大业。乾隆末年，也就是1796 年，中华帝国的版图与汉、唐鼎盛时期一样，它再一次囊括了那块被西伯利亚、阿尔泰、天山、帕米尔高原和喜马拉雅山所环抱的“封闭的大陆”。P339

通过以上描述，我们了解到康熙、雍正和乾隆时期的艺术表现特征。如果说这一时期的绘画和雕饰艺术已经不再繁荣，那么，建筑艺术，尤其是城市建筑师和园林艺术家的捷艺，却已经发展到了巅峰。同时，这一时期还创造出了中国瓷器史上最后的精品。

在康熙年间，江西景德镇的官窑在1680 年被重建。于是，如牛血红、桃红和宝石蓝这样明亮的单色在陶瓷艺术中的应用达到了巅峰，尤其是像五彩釉——以多色彩为背景，将绿色排列成赏心悦目的图案——以及粉末蓝或非常罕见的黑地彩，在瓷器上的彩绘装饰应用，更是登峰造极。在雍正年间，我们称之为“粉彩”的极其精致的带有彩绘装饰的瓷器出现了。到乾隆年间，则出现了一种被称为“乳花”的非常精美的装饰。但遗憾的是，在这些陶瓷开始出口欧洲时，它们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精致了，甚至开始逐步衰落了。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欧洲需要大量的中国式的装饰风格，这些陶瓷开始被大量生产，在保证数量的同时，人们就无法保证它们的质量了。

这一艺术的衰颓，预示着大清王朝的衰落，其实早在18世纪的“理性时代”时，那些圣贤们开始为中国人的教化大加赞赏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出现了衰落的迹象。中国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总会遵循着这样一种模式：一个王朝，在出现两三代伟大的统治者后，接着就会逐渐衰落。旧的王朝被推翻后，新的王朝取而代之，若干年后再上演上一个王朝的历史。同样，这个在1644 年得以坐上皇帝宝座的满族部落，也逃不出这种模式。大清王朝，从它的第五位统治者嘉庆皇帝开始，就已经呈现出明显的衰落迹象了。不幸的是，当伟大的大清王朝逐步走向衰落的同时，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却正借助科学和机械文明的发展，逐步发展壮大。在17世纪后半叶时，中国与欧洲的文明还处于同一水平，我们从中国人将荷兰人赶出台湾以及将俄罗斯人赶出雅克萨这些事情，就可以看到这一点。然而，到了1820 年至1850 年间，中国却突然比西方国家落后了几百年。与那些正在扩张的欧洲国家相比，如今的中国俨然是一个落后的、荒蛮的国家。不过，由于基督教的发展和商业的逐步发达，这个国家仍有无限的可能会再次辉煌壮大。

1840 年，英国发动了欧洲人对中国人的第一场战争。激起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中国官方不愿意接受“鸦片”这种商品。这场战争于是也被称为“鸦片战争”。十年后，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在接下来的15 年问，华中地区被这场内战折磨得奄奄一息，人们似乎在苦难中看到了大清王朝的末日来临。然而，这场起义最终还是失败了，究其原因，主要有三点。首先，起义军的领导者逐渐腐化堕落，并因此引起了内部纷争，使其无法实施一些改革。还有，太平军的“天王”得到了基督教教的启示后，声称自己是耶稣基督的兄弟。他的这种思想和意识与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大相径庭，士大夫阶层理所当然地站出来反对。最后，英国和法国于1860 年占领北京，与中国签订了各项条款，在实际上已经破坏了中国的主权完整后，这时的英法军队得以投人大量的精力帮助清军镇压起义军。

从1860 年开始，一直到 1912 年清朝皇帝退位，清朝在实际上已经大权旁落，在它的内部，已经虫蛀般开始慢慢被瓦解，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也成了徒有其表的统治者，不断地受到侵略者和造反者的威胁。在外，随着西方列强工业化进程的加速，清朝面临的危险也在逐渐增大；但同时，西方列强的相互竞争也减少了清朝所受的威胁。在内，中国历史上的王朝在衰落时期地方割据现象总会非常严重，此次也正是这些割据政权在不断地加剧着清王朝的危险。然而，在世纪之交临近的时候，一股势力非常强大的改革浪潮席卷而来。清政府坚决反对接受“西化者”们的计划，却对“义和拳”抱有很大的兴趣。但结果“义和拳”还是让他们失望了，因为西方列强最终将“义和拳”镇压了下去。到这时，清王朝终于出台了早就应该面世的改革措施，但为时已晚。1912 年，清王朝皇帝退位，把国家大权让给了民国统治者，而此时的民国，其背后真正的掌控人其实是地方割据军阀。与此同时，俄国和日本开始在中国的整个东北地区争抢地盘，其他列强则将目光对准了中国的其他地方，人人都想在这块巨大的肥肉上咬一日。泱泱华夏，此时竟被列强们像虎狼一样硬生生地给分食掉了。

如果中国仍像以前一样保持着与世隔绝的状态，那么无论国内如何混乱，只要出现一位能干的人物，就能够统一全国，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王朝，继承清朝的大统。但如今却不然，因为中国的传统观念正在被西方的思想所侵蚀，西方的爪牙也逐渐伸向了这片土地。在这场权利争逐中，掺进了前所未有的物质因素和意识形态因素，这就使得大清王朝迎来了末日，走向了崩溃。P348

吴砺

201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