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群山》（一）

吴砺

                                           《加州的群山》（一）

    翻阅《加州的群山》［美］约翰·缪尔 著 马永波 王雪玲 译安徽人民出版社，2012．5

    不知你是否有感叹过：我怎么到现在还这样无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书和事物我竟然还不知？我只能对你说，这是我现在最经常感叹的一件事。每当我发现一本好书，一首名曲一首我没有听过的名曲，我在兴奋之时，伴随着一种羞愧——这并不是指我专业之外的专业书，世界上技术到分类上万门，世上早已无通才了，我早有自知之明了……我只是指文学名著，至少对我这样喜欢写写画画的人而言，我常发现自己缺乏的最基本基础书阅读……

这几天我拿起了在书桌边放了二三年约翰·缪尔的《加州的群山》。这本不过十七万字的中文译本，我看过其中一两篇，竟然闲置了几年都没有再读。这次花了两天通读了一遍，如同我前不久才听莫扎特钢琴协奏曲二十到二十七中的五首一样，立即惊叹自己又第一次见到珠穆朗玛峰一样，恨不能用尽自己所有能说得出的赞美词,说这是一本伟大的散文集……

约翰·缪尔（1838—1914）几乎成了近现代美国的国家公园的代名词，或是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代名词。他或许是现代美国人的精神世界一个实际上的导师之一，一个现代美国人中的耶稣基督式人物之一，他传播的宗教叫“大自然”……他被人们称为“大自然的推销员”，他的作品和行为引导了美国人以二十世纪目光看待自然……

我对他的作品过去仅仅熟知他的一段关于优胜美地的名言，可我把他一本书却冷置了二三年……我本质上是一个真正的懒散的人，我看书多是在无聊得受不了时才随手拿一两本书，或是我突然地写什么才找一点相关的书籍临时翻一下，等走进书中作者的精神世界，又大呼小叫说好……可是一旦文章写完，什么书又读不进去了……我有太多文学类的经典书籍没有读过，莎士比亚全集只读了几个剧本，世界上最著名的诗人们长诗大都没有读过，也不想读——真的不想读……

不瞒你说，读完约翰·缪尔这本书，我会感到他是美国散文家中的最高峰，决不会在写《瓦尔登湖》的亨利·大卫·梭罗之下……当然，我私下里觉得自己的文学才华和对大自然的感觉也并不一定在约翰·缪尔之下，只是我永远没有他为大自然做出的圣徒般的自我牺牲精神和献身精神，所以或许永远难以达到他的文学成就——区别在于他是圣徒，我只是一个懒散的凡夫俗子……

你一定会发出善意会心的微笑：一个人青少年自吹自擂还可以容忍，一个人到了中年，默默无闻，还说大话就是太可笑了……我要说的是，一个人才华只是一个人梦想成就落成的一个重要因素之一，说大话是一个更重要的必要元素，可以励志……

我上大学时，我所在大学同系同年级的两个小班六十位同学中有四个省的理科高考状元，我是他们中成绩最差最烂的同学之一……我考硕士学位研究生考了三次才刚刚勉强过关，我同宿舍六个同学中有两位去了哈佛大学读博士学位——以我的智力，下辈子仍然上不了哈佛大学读博士……我唯一的与我的同学们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当年真心的想弄一个什么诺贝尔奖获得者干干啊，而且找谈恋爱对象总是去找自己周围环境自己认为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姑娘——当年的现实世界中一个唐吉诃德，被风车打得头破血流的唐吉诃德啊……如今这个己半老了的堂吉柯德，头脑仍然时而清醒时而旧病复发啊……

扯远了，我还是带你走进一百多年前缪尔笔下的加州的群山之中吧……

在此之前，我们先看一下这本书中文译者“总序”中关于“生态文学”三小段论述：p'001，p'004

这几年，生态文学变成了一个时髦的散文创作方向。这是有文学才情的西方人重新走进大自然环境描述自己对荒野中一草一本的内心感受。几个月前我在一本杂志上收集了五六十本近十年尤其最近出版的西方散文家过去一两百年“生态文学”中文译本的书目，只是我还没有下决心去网购。

寄情山水是中国文人做了一两千年的事，对西方人只是近两三百年的历史的事，但也是现代中国人这方面散文成就落后西方一两百年的历史……传统的中国古诗词结构现在再描写自然的山水，大多会是陈词滥调了，难写出新意了……而现在新一代中国读过书的人全沉浸手机八卦追星世界中去了，我连续几年在火车上动车上看到手拿一本书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人……

就是手机如此普及的今天，你到中国网络上看风景照片，也没有几张中国人拍的照片饱含诗意——我只是最近的两年用手机在周末才学会拍了不过两年照片，老实说，若是我拿出自己拍的一百张风景照，你从百度上查到的中国人上传网上风景照片中，不知道有多少张能与之抗衡，虽然我绝对只是业余水平——若中国人没有大量读读闲书，为出风头拍的照片也拍不好啊……当然真正高手都谦虚，拍的照片不上网，以让我这样半吊子有厚脸皮自吹一下机会……

现代中国人暂时成了世界上最缺乏诗情画意的民族了，由一个文人出口成章的民族褪化而成……苦日子过太久了，现在该多享受一下物质文明了……美又不能当饭吃……

又扯得太远了……让我们走进缪尔的山水画卷中来吧……第一篇是“内华达山脉”。

这13页文章中我差不多摘录了四分之一，这第一篇文章应当加入中国中学的语文课本，她可媲美中国郦道元的“三峡”，这是西方文学中描写大自然最质朴的、内容充实的、字里行间飘出才情与诗意的文字……这是把生命献给大山荒野的人为大山荒野写的诗歌，这种热爱是随时都可以牺牲生命的人才有的……郦道元肯定是这样的人，中国明代大地理学家徐霞客也是这样的人，只是徐霞客游记文学才华真是远不及美国的这位山中大仙和巫师约翰·缪尔先生……

P024，这是“冰川”一文中的文字，缪尔是第一个提出“优胜美地”峡谷是由冰川下滑移动过程刻蚀地貌景观，是第一个提出这样为世界普遍接受的理论的人。按这个理论，我们中国黄山中的U形峡谷也是冰川刻蚀而成的。

怎么样疯狂热爱山水的人才会这样独自下降到冰川大溶洞下方啊……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在电视中看到西方人拍的冰川大溶洞内部的壮丽风光了……读这样文字，你不觉得这样有文学才情的男人进入冰穴中用文字描写它们，难道不是我们人类的幸运吗？

P029，读这段文字，我们仿佛自己是正在冰桥下穿过……

P034，当我给你录下这段文字时，我的电脑中正在播放拉赫玛尼诺夫《帕格尼尼的狂想曲》……你看过段文字时是否感到自己正站在内华达山脉山巅上与缪尔一道，观看“内华达山脉的君主们”在挥舞着壮丽的“雪旗”……将一种壮丽的单调雪景写得让你身临其境，是何等的文学功底啊……

P038,p042,p044,p045,p047,我在这里为您摘录了“高山近景”中如此漫长的段落，若我记忆力稍好一点，我真应当将这些段落全背下来啊！如今登雪山的已不少人了，你可见到过其他人常写出过同样出色的文字啊？作者与读者交流多么流畅啊，你仿佛看到这个大胡子清瘦的男人仍活在人间，正在书中出现在我们眼前，平静温和地向我们娓娓道来他看到的高山景色……

    这个山谷的仙人每次进山时，身上总背包中总带着一本他出生地苏格兰诗人彭斯的诗集，一本弥尔顿的《失乐园》，一本植物百科全书，还有一个笔记本绑在腰间，随时做笔录……他十一岁时就背过圣经的新约全部和旧约的大部，他极端熟悉莎士比亚全集和圣经中每个章节和每句话……他熟知怎样用文字打动我们读者的技巧……一个人在大自然中的感悟力的表述是要从先人那里学得大部分，再加上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方式的……天生的玉不过是一块顽石，没有勤奋雕刻，不会自然而然成为艺术杰作的……

    P61，p63，p67，p69，p71，我又从“山口”一文中摘录了几页。通常我们很难从常规的描写风光的文章摘录太多的文字，然而，缪尔的文章让我恨不得通篇摘抄下来。你看他描写小溪的文字……我想作者写文章时，一定变成溪流中一片树叶，或就是溪流本身流过山谷……你看他写月亮，唐诗“江清月近人”在缪尔这里变成了“山静月亲人”；“光滑的岩石”变成了“鼓起、肿大的肌肉”，这真的很形象，我在福州鼓山看到凸鼓起花岗石壁可从来没有想到这样去描述——在缪尔那里或许十分自然想到，他或许是就把大山当成了一个巨人……

    或许我们像缪尔一样把山中一切想象成同我们一样有生命的群体，我们看山中一切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P121，p122，这是摘录于这本书最长的一篇文章“森林”中的片断。作者将加州山区主要的树种分类描述，为每个主要的树种画出文字的肖像，写得专业——我从来没有见到有人这样饱含深情地描写一种树，把森林中的树写得这样的美，这需要长期专注的观察，并将这种观察转化成诗一样的语言和充满诗意的画面啊……

    这是人类尝试将林中树林以文字绘出的画面和音乐的音流啊……中国人用画笔画山水，似乎还没有人写出这样的充满诗意细节的画面啊——中国的唐诗宋词构成画面，都是哲学语言般的抽象概念构成的朦胧的画，画面的细节都要我们每个凭个人的记忆去填充细节啊……

     P164，p163，p171，这是从“道格拉斯松鼠”一文中的摘要，作者将这种松鼠写成了森林中可爱的精灵——在荒野的极度孤独中，一个活着小动物曾给作者带去过多么大的心灵慰籍啊，无论大山大水多么美，毕竟不是我们生物的同类产品啊……

P175，p179，p181，p184，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描写山林中的狂风，我也算读过几本书，可这次大有乡下人进城的感觉……多么疯狂的完全无理性的行为，在狂风中把自己绑在二三十度左右摇摆的树梢上，与大树熔为一体，感受风暴的威力——这是“山痴”，同吸毒者一样啊……你可以认为是极度的浪漫啊——试想在海面上，人类乘坐的打渔船比这树顶晃动更厉害，可打渔人不照样出海吗？作为一个诗人在树上被树摇晃，真正感受大自然的力量，写出文字就不一样啊……

但千万不要以为我们写不出来森林美文，是因为没有被树晃荡过，我们大部分人都坐过过山车，天翻地覆地玩过，好像是并没有什么闪光诗句写下来……

    P184，pp189，p194，这是“河水泛滥”一文中的片断，可以看出缪尔这样山中怪人与普通人的心态上差别。

    P196，多么出色的雷暴雨的颂歌啊。

    P200，p201，p204，这是作者把山中一个小鸟写成了山中最有生命活力的精灵，一个同他一样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精灵……这是多么结实的一本小书啊！加州的群山一切似乎都在这个小魔术盒中向你如宏大立体风景影片向你播放……

    P240，p252，p260，这本书最后三章在平和中结束，或许我的阅读注意力变弱了……

    幸而现在我们人类人人都是自我中心主义者，都是唯我独尊的个体——我们的自信是建立在“我是世界唯一的我”信念上，而不是以才能分人的尊贵高低的世界中……否则，那些天才们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同样现代的人类也不是以金钱和以社会工作分工分人的上下和获得自信的……

    才能有当然好，金钱有当然好，工作环境好当然好——可是我们自己的生活才是我们的唯一，其他人都是他者——我们都关注自己在他者眼睛中的角色，其实这完全不是生命的意义之所在啊……

    我不知约翰·缪尔对现代的美国人影响到底有多大，但他推动与参与了给现代的美国人一批保存荒野状态的国家公园运动，这份物质和精神遗产正变成全人类的共同的遗产……

    我从BBC做的“最后的探险者”专辑中得知，约翰·缪尔青年时代做木工活时，一只眼睛曾被飞溅细丝扎出晶状液体，先是单眼继而双眼失明一段时间。当他眼睛重新获得光明后，他决心永远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光明的世界，并将他再次看到的世界以文字记录了下来，同时借助他的文字让我们看到和感受到了他曾看到和感受到的大自然的美……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倾听风儿、鸟儿

和瀑布的歌唱

就要读懂岩石、洪水、风暴和山崩的语言

我要和原野、冰川交朋友

尽我所能地贴近大自然的心

我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我在岩石之间漫步

在森林之中徜徉

在溪流之间跋涉

只要遇到一种新的植物

我就会在它的旁边坐上一分钟

或是一天

试着和它交朋友聆听它想说的话

我问卵石它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夜晚来临我便就地露营

我不慌不忙不赶不急

和树木、星星一样悠闲

这是真正的自在

一种美好的、可以实现的永生

                                   ——约翰·缪尔( 1838 年 -- 1914 年)

                                                                                                吴砺

                                                                                                                                                                                                                                       2017．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