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就读于黄甲高级职业中学,当时有书念就是幸运的了。有些许向往,尽管听大人们说路很远,叫老山八洞,与山外温差有点大。母校选择了我们,感谢母校给我们学习的机会。 开学那天,年逾六旬的父亲挑了一担送我,一头是米,一头是衣、被。漫长的山路,父亲走得很吃力,第一次出远门的我,有些兴奋,沿路的景致一定要记牢,不能找不着回家的路。 我们到学校时,时间不早了,坐同一班船的人到食堂都未吃到饭,有的家长只有饿着肚子返回。幸好,父亲凭着幼时的印记,找到我奶奶娘家的亲戚,受到他们的热情招待。 父亲回家,我匆匆去学校办手续,认识新同学,让我好生奇怪的是交学费当中,还有柴火费,好像是八元,此项费用仅对山外的同学收取,不赶巧的是:学费交了,书却没有。因当年山外的同学来得多,让母校有点喜出望外,准备不充分。于是借课本成了头痛的事,那时上高中的少,有课本的高二高三学长正要用;只有寄希望于大学生了,东奔西跑地借来,版本又不合。这就是古言中的“求学”吧。 部分女生宿舍在教室对面,像是一家祠堂改建的,有比天井大的四合院,三面都是古旧的房子,对开的木门开合时伴有木料挤压的响声,它们是老师的办公、起居处,窗户是镂空花格的,做工精巧;留有一面做了我们宿舍。 从小听说祠堂是供奉神灵的地方,我们都惴惴的,担忧若哪位被神灵附身,会不会也成了“灵姑”呢?宿舍明显是新建的,墙壁新粉得洁白,床铺是新置的,高低床,我在上铺,一间屋里住十六个人。听说男生就没这样的优遇了,只一间屋,床位都没有,有点经验的同学只好“乘黑潜入野,偷草悄无声”,窃得稻草直接铺地上了,他们永远记住了稻草的馨香。女生宿舍后面是初中部教室。 刚去时,来来回回地出入宿舍,看到进门的左手边有一棵不算高大的树,树干还算硬朗结实,有一块很厚实的长铁块绑在树干上,很纳闷:这是什么讲究?后来上课了,看见校医拿着铁锤敲铁块,奏成了上下课的“铃声”。好奇特!所谓的操场也不大,山坡上开辟出来的,勉强一个篮球场大,平整的黄土地。 高一时,桐城金神的刘小欢老师教我们数学兼英语,复旦才子,与闹“学潮”有关,分到了我们学校,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夫人,确切地说是一家三口,可知刘老师的魅力。他的教学方法与众不同,思维奇快,如秋风扫落叶,似蜻蜓点碧水。 未完全适应新环境的我,要接受高大上的学习内容和授课方法,领教到念书这碗饭不是容易吃的。刘老师很新潮,上英语课放磁带给我们听,让我们接触听力;不放听力时,就放港台歌曲,那时刚流行的,让我们大开“耳”界;有时雅兴,他会让我们移开课桌,跳一支舞,至于录音机的分贝是够震撼的了,隔壁班苦不堪言。 高一下学期上海甲肝爆发,虽在边远的山洼里也惶惶然,听说大塘那里有位刚考入上海名牌大学的学子不幸去世,随后在一次上课中,听到临教室的唯一连通外界的马路上传来炸鞭声和哭声,有同学确定是那位学子魂归故里,这在亲人是痛心的,我们也揪心,叹息:生命无常。 后来学校组织了我们体检筛查,大家平安。周末回家父亲也关切地问起这事。那时有位姚主任,听说教书很好,也很威严,在学校的大会上讲话,喜欢把“的确”说成“敌磕”。后听同学说姚主任生病了,仍让家人送他到教室坚持上课,最后一次,是大家把姚主任抬出校门的,再也没有回来。高中刚开始的日子里,貌似平凡的生活,我们亲历了不平凡。 学校没有正规的大门,只有东边一个出入通道,西边一个小耳门,都是紧临马路边,对面就是载入史册的人工工程——红旗洞。 进耳门边是开水房和食堂,就餐时,我们拿着瓷缸排队打饭,由于仅一个窗口,打饭的队伍常常排得很长,插队起哄总是难免的。女生还没打到饭,有男生已来第二趟或第三趟了,学校领导只好安排老师值日监管。但也避免不了打架,主要是高三的学哥们。刚入学不久,学校举行了篮球赛,我们高一的球队所向披靡,不给高三队“手下留情”,这让他们感到失去颜面,伺机挑衅,我们高一的人多,且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打饭时常常“狭路相逢”,那时想来让校领导和老师头痛不少。青春时代,奔放难羁。 学校最大的特色就是台阶多,清一色瓦房是依山势建山坡上的,上、下无台阶不行,房舍层层上推,这一层的路面与下一层的屋顶几乎相齐,走在路上可以看清下面屋里的人,而屋里的人看路上的人需仰视,我们戏称“楼房”。从进校门的那一层算起,有五层座北朝南的房子,每排都很长,还有公共厕所后面的上头有两排座西朝东的房子,更高,真是“抬头望掉了帽子”。这还未将洗刷要过公路下河道的路程纳入计算,所以我们每天的台阶就要消耗掉很多能量,且是“无用功”,饿,是学习中的主旋律。 那时停电是家常便饭,且无可预告,我们有从家带蜡烛的,也有买煤油灯的,我曾去亲戚家上过晚自习,后来交学费时,谎称是山里人,落下柴火费买了煤油灯,一停电,教室里昏黄一片——“星星之火”!也有学习太投入烧掉头毛的,一阵哄笑,又复归平静。 生活的艰苦,影响不到青春的脚步。记得杨红校长在一次晨会上厉声警告:不要“忙里偷闲”,以学习为要。我不解,问同学才知,有人在谈恋爱。自高二分班后,糊里糊涂地选择了理科,原本“寒酸”的知识更是捉襟见肘了。高二开始有同学参军或去工作了,我们像浮了头的鱼,尽管胡永红班主一直在告诫:不要把自己当成养懒子的,要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真正发奋的不多了。我没在“励志图强”之列,但也不想“虚度光阴”,看课外书是我的首选,古龙的、金庸的,还有琼瑶阿姨的,都是秘密进行,校长和老师常在教室外“转悠”。 那时没有现在孩子的陪读之说,念不念好书,无多少压力,我们的学习是“望天收”。同学们相处融洽,没有“竞争”之说,学的学,耍的耍,互不干扰。三年时光在我尚未清醒时溜走了,在学校喇叭里李叔同的《送别》歌声中,完美了母校的深情! 离开母校已近三十载,校址在,学校硬件已全面更新,包括校名。母校的朴实无华,教给我们踏实肯干,有些同学后来考进了名校,功成名就的也不少。 俱往矣,那悠长的黄土山路成就了我们脚底的老茧,培养了我们的韧性;山谷记录着我们无邪的欢声笑语;清澈的日子带走了青葱年华。 毕业后好几年,每每从梦中醒来都是在拼命地奔跑,追赶——渴望赶上看到但已离岸的铁壳船。老师的教诲犹在耳,而鬓已霜,人至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