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的那点话儿

乡愁

桐城的那点话儿

话越说越多，桐城的话从望云尖港哈来就长了。祖先生活不易，但乐观向上，创造出丰盛的语言，如今就是丰厚遗产，拿钱买不到的古董。

不明白，上前人怎么就能制造出那么多词汇和玩意儿。就说稻子的生长吧，从稻子下田到收割，不同的成长期有不同的名词：出头、抱头、稻窠长昂之、打苞、放花、扬花（有经验的老农抓住时机“赶花”）、勾头、甩子、泛黄、叶子枯之。

不过今年遭遇大旱，庄稼要减产，有的稻子出不出来，出出来的有的仅半叼；有的在花期没遇到雨水淋头，稻花开得不够茂盛。农业是纯望天收的行业，但没有农业是万万不能的。

一条龙的屋：一户人家的房子是纵深走向的。这情况多在老街上，出入口狭小，只允直行。横向发展的房子，叫“一大排屋”。

打响声：有人在前面走，后面又来了人，不直接上前招呼人家，在后面故意咳嗽或弄出其它声响，以勾引前者回头。有的是熟人，确比一下，也有是生人，求“回头率”，以前男青年惯用这招撩妹。

浮头：摆放在一起的东西最上面的那层。如：碗浮头顶着几块红烧肉。家猪常被训“从浮头七”，有的狡猾的猪爱把嘴伸至食盆底专挑饭米孙子七。遇到突发情况，人心不定，斥为“搁鱼一样浮之头”。

大小一把拉：交易商品前的约定，东西大小都买，价格取中。交易量大时，有种“长短一把算”法。

说到“一把”，该说“一起”。

一起：可以作“组团”解，放学一起回家。可以作频次用，如：把那些一起扔掉。可以指作份额，人家做大事回情，把烟和糖果等按等份分开，用红塑料袋装好，为“一起”。

第三个功用很少见，但自古来就有。《红楼梦》里贾宝玉考场出来，自龙门走失，王夫人等派人找，“去了一起，又无消息，连去的人也不来了。回来又打发一起人去，又不见回来。”

发沃：某类人吃了会引起疾病发生的食物。传说中公鸡鲤鱼是大发沃。这类食物多为营养丰富，或含有激发旧疾的成分。另一种解读指破坏性强的人，不懂爱惜和珍惜，性格粗糙暴躁。

发作：出现病理症状，大多是意外的。

短挤：忌口。不能吃发沃的就挨都不挨，短挤短得紧。

抻（chēn）个劲：稍微加点劲。如：额要抻个劲，瓶里的酒就喝掉之。

幅子：指物体的体积，有时可用“堆头”代换。特殊原因造成人暴瘦，叫“痩之没有之幅子”。

不嘿险：人临危弥留之际。

不嘿人：不怎么样。与“上好的”是反义词。       

通花俺：镂空的。通花俺的塑料篮子。

通花顺：扑克牌的一种组合方式。这两个词里“通花”的意思截然不同。

怯乌之：畏惧。也说成“搞哈倒之”。搞哈倒之，又指劳累后体力精力透支，非常疲惫。

没在乌意：没有留心注意。

不张乌得：没防备，没想到。

驮衣：实际穿衣的尺码要比目测的大。

过脚子：卖东西时不能清场，剩点零碎尾子。

靠不住：没有十分把握，心里又有点底子的骑墙说法。如：靠不住不来了。更不确定的叫“酱五”，就五成把握，相当于“搞不好”。

两不两张的：两个或多个物体本该结合在一起，却弄得不沾边。

谪之喧：指桑骂槐。这种骂人策略，谁回应了，就叫“找张子望自己头上扒”。

早就有之嗯：早就对嗯有气了。不是好话，下句就是“皮子把香油摸摸”。

作以不作以的：不晓得想好。约等于“驼子仰地宕——里舞里”。

插播桐城语言里的古里怪之的说法。

大年初一吃饭不能淘汤，淘汤出（远）门就（遇）下雨。怀孕不能吃牛肉，吃牛肉要怀十二个月。家里若有人年龄尾数逢“9”，不能放韭菜。放韭，放“9”，意味那年有灾星。小孩换牙齿时，落下的上牙望床肚里甩，下牙撂搁屋头上。寓意上牙向下长，下牙向上长，牙齿才能长出来好看。向邻居借鸡蛋不能借双数，吃鸡蛋也不吃双数，可能是忌讳丧事时“倒头蛋”是双数，于是推而广之。

这些是人们经验积累，还是一种说辞，或是偶然因素造成的阴影，大家都宣传开来？不得而知。也有夸大其词的传说，曾经巧老师也狠狠批判过的：说一穷书生把蹲缸板上的饭米孙子捡吃了，后来中了状元。这是几个意思呢？富人笑话穷人？轻蔑鄙视。强调珍惜粮食？无论何时何地。状元是懂得惜福的？上天相济。还是“酸葡萄心理”，对状元的糟踏作践？这么宣扬有点用力过猛。

止损的还有另一种流传。上前的小孩多，又不好养，做父母的除了愁眉苦脸就是提心吊胆，生怕养不大。有的小孩生下来或养育的过程中出现了缺陷和不足，有人说小孩子要带点“破相”才养得大，家长听信谣言不治和不矫正，结果抱憾终身。

说得有点多，回到桐城话本身。为了表达需要利用话语造势，虚拟或假设出情境，增强语言效果。《红楼梦》里就已在用了。小丫头送花样子给红玉，只说叫描，也不说前后事，来去如风，红玉说：“倒是谁的？也等不得说完就跑，谁蒸下馒头等着你，怕冷了不成！”红玉生气地虚拟了小丫头急着要去吃好吃的。还有“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这是袭人答应宝玉不回家。假设了“威逼”和“利诱”，都不为所动，袭人铁了心地发誓留在贾府。

我们也有这个说法，有人口头拒绝去某人家，赌气道：“嗯就是搞之三牲圆子饭请额，额也不气（去）。”三牲圆子饭，是“鸡、鱼、圆、肉”，顶上等的宴席。据说有人真凭这句话赢得一餐饭。主人赌古人的“信”，客人赌口舌之欲，胜负难以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