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城关 城关,是我们对有城墙的桐城老县城传统叫法。一提城里人,包含着乡下人多多少少的时代羡慕。他们生活在厚厚的城墙围起来的城内,不需要哈田畈在烂泥里揣(chuài);晚上困告还有专人看着打更,生存条件优越安全也有大力保障,羡煞乡下人。他们有一拉就亮的电灯,十个煤油灯也抵不到一个灯泡的亮度,最大的优势不怕风大一点就刮乌掉之,就这让乡下人连羡慕的气力都没有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曾带我多次上过城关。他老人家不愧侦察兵出身,喜欢不走寻常路,穿街走巷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对路;另一特点他到处都要了解一下,所以我们踏过好几条路线。 那是母亲刚去世不久,有一次小哥的老病又发了,父亲带上小哥和我去县医院,出门晚,没赶到少有的班车。父亲在路上短车跟人港好话,有不带的(小哥的病态,司机畏葸),有带的,只带到范岗,我们带走带抱着能短到车的希望。等到了城关,医院里医生快下班了,还好父亲找到了他嘎婆嘎的老亲戚。他跟父亲说明,当时条件下,小哥的病是没法治了(不是传染病)。但他很热心把我们带他家去搭歇,他家在东门街上。出县人民医院大门,向东过桐中门口不远,就有一家门朝北的包子店,有吃的在卖,我吵着要,父亲哄我是人家喝茶的不卖,又用“不走就把嗯丢掉”来吓唬我。在这条石头路的北面有条淌水沟,奇怪,么水沟在街上跑。乡下出门是土地,饮用水有大水塘,蓄水还有阳沟宕,小水沟绕村庄。一路走一路头朝这条街的两边直望的,有吃的,有玩的,在紫来桥的西头有小房子(后来知是亭子),有不少人在那里干什么不记得了,一条毛狗驴子停在旁边等主人。紫来桥上有围栏,有人背靠栏杆摆地摊,桥墩的豁里开阔点的地方更是不容错失,那位置是什么专业名词,未知。还有“东门街、东大街”、“西大街、西后街”等的命名有什么区别和诀窍?叫“大毛、小毛”的秒懂,这里肯定有讲究。我只知道从哪到哪的那条路,其它的港不出个所以然。 那晚,第一次住在传说中的“城关”,见识了叫“电灯”的东西,头一回七藕。 后来父亲带我去城关,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路,可能怕我的难应付,以他老人家的战略思维,避实击虚。我问父亲为什么不走那条路,他说我走路光“卖乡不佬(lào)”。一直惦记多次提起那里的肉包子,父亲大开恩带回来馒头。 有时我们从安合路边车站下车,也有是顺便车带的,向前几步就入和平路口。父亲直达“军人接待站”,他的《军人证》可以享受优惠,有时来晚了,点心就没有了。吃过后,父亲再三绕两绕地从小巷绕到南大街,那边卖布的多,花布很时新,父亲说:以前的布都是一块板的,现在多是花里胡哨的,好看些。父亲是舍不得给我买花衣,我也不感兴趣。那段时间是父亲和家庭的最低谷,艰难到难以想象,父亲带我们熬了过来。 踩着光玉玉但不平整的麻石条,人小脚小不注意就滑漏到石头缝里,挨走路快我总跟不上的父亲的催促和嫌弃,脚抵得生疼,巴不得一下就飞出这条怪路。坐在老街边看着我们父女俩的好心人教我:脚不能放歪了,要直之踩石条的背上,不要踩石头缝,就掉不下去。果然有奇效。出石头路上大路,向左拐绕房屋继续北上,到荣休院,父亲要看望老战友,求人传信到里头。他的战友没出来,却是另一个熟人,隔着高大的铁栅门,父亲向里面的人谈论着什么,大概是询问战友的情况,得到的是已去世的消息。父亲有些遗憾和悲伤,走了很长的路才跟我说话。 父亲再带我向东穿过一条通道——现在的六尺巷,那时没有围墙。出道口,再北上,老街左手的围墙是青砖小瓦乱石砌成,有不少藤蔓包裹着围墙,除了争光,墙缝里也有可喜的营养提供。 出街口,是老广场,父亲带我直达广场东北部的县委,与它西边的县政府紧邻。县委大门朝西,县政府大门朝南。有时会到县政府找领导签、批抚恤金。 我们还去过西门柴场,不少草柴、板榨和马柴在卖,父亲挨个认真地问人价格,上下相差一毛或几分。我知道他不会从那里买着挑回来,搞得人家以为是买的白激动一场。想来父亲是关注市场行情,居家过日子,“柴”在首位。 后来读到先贤陈所巨的文章:曾经有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在那里卖柴,裤带是烂布条做的,挑柴一鼓劲,所谓的裤带断了,里面没有内衣,女孩羞愧不堪,拿挑柴的绳子在柴场的厕所里自尽了。没想到不起眼的地方,悲怆的故事。 时光到了八十年代初,过年时,兴起了随时随地开场的玩把戏,增强了我们的节日气氛和新鲜感。一年正月,屋基里许多十多岁的孩子中,不知听人从哪儿传来城关东门大河里有玩把戏的,说得神乎其神的。于是小伙伴在一起商量好,吃过中饭就去大河滩看把戏。由比我们大些的大昂带队,走西大路。吃过中饭秘密行动,浩浩荡荡,领队的责任心很强,教我们走路不要狂祸、人阁惹拜理;还要我们相互照应,不能跑丢掉之。赖年头大昂带小昂接混,不容易。到了东门大河边,紫来桥下的河里宽阔的河床上是被河水冲刷得个里个机的大大小小的或黄或白的石头,(现在的龙眠河不知何时东岸砌之摆,瘦身了)有几个小孩在那玩耍。我们失落地朝上、下游观望了一伙,指望有什么动静,幻想奇迹出现,什么都没有。老街关门闭户冷淡疲秋的。 令我意外的是,先头看到的紫来桥那条路上的淌水沟变了,沟在,无水流了。 我们都垂头丧气地望回赶,到家,太阳还在天上。那时的西大路比现在的桐潜路要近得多,可能勉强一半的里程。 不知哪个小伙伴走露了风声,回来后父亲追问我的行程,我说我们只去了大河边,就回来了。父亲说:小昂接不晓得管辣里都黑地跑,河石滩里有鬼。我笑父亲又嘿额小昂接,赖们大的河里没有多少水,河石高头一俺睛看之清清亮亮的,乃坏来鬼!父亲严肃地说:赖坏之前枪毙过犯人,小昂接晓得么东西。我鼻子一哼:不信。 九十年代在城关上班后,有一次突然怀念起记忆里的紫来桥,那里的人和物可安好?紫来桥上静悄悄,桥两头光抹抹的,亭子无影无踪,那一条路没有了昔日的人来车往,光净净的桥面在守护从前。商家转战东环市场。 最近在“六尺巷文化”群里得到对桐城掌故了解颇多的老师解释,才豁然开朗。原来老桐城的街道是分开成片经营的,南门以布草和药材为主,紫来桥那条路是专门卖小商品、吃的一类,桥两头有亭子。我说的淌水沟,真名“桐溪塥”,老城关的大动脉。 不懂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会陷入盲人摸象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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